夜色中的乔府新宅静悄悄的，只余几处院落还亮着灯火。
张文瑾将乔兰心送至二门处，看着她带着素云走进内院，身影消失在影壁之后，方才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去，心中却已一扫阴霾，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干劲。
乔兰心回到自己和妹妹们共同居住的“静馨苑”东厢房，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红晕，眼眸却亮得惊人。
“大姐回来了？”乔兰菁正坐在临窗的榻上看书，手边放着一杯温热的桂花红茶，见她进来，便放下书卷，含笑望去。紫电安静地侍立在角落。
“嗯。”乔兰心轻轻应了一声，在榻边坐下，素云悄声退出去准备热水。
“都说开了？”乔兰菁语气笃定，并非疑问。
乔兰心点了点头，想起方才月下的拥抱，脸颊又有些发烫，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心。
“他说……是他自己想左了，怕配不上我，怕我失望，才不敢来见。”
乔兰菁闻言，微微颔首：“倒是个实心眼的。自卑怯懦固然可气，但总比那些盲目自大、毫无担当的纨绔强。如今说开了便好，三年之约，看他日后如何行事便是。”
正说着，乔兰蕊也洗漱完毕，穿着寝衣，抱着自己的枕头，拉着秋月笑嘻嘻地挤了进来。
“大姐，四姐，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是不是在说张公子？”她年纪小，对情爱之事正是懵懂又好奇的时候。
乔兰心嗔了她一眼，却没否认。
乔兰菁笑着将妹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对乔兰心道：“经此一事，我看那张文瑾倒像是被点醒了。礼部尚书家的公子，若能收起那些无谓的顾虑，脚踏实地，前程未必差了。”
乔兰心轻轻“嗯”了一声，低声道：“他说会努力，风风光光娶我。”
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蜜和期盼。
“那就好。”乔兰菁拍了拍她的手，话锋却是一转，“不过大姐，咱们女子，也不能全然将希望寄托于男子身上。即便日后出嫁，拥有自己的立身之本，方能无论在何种境地下，都不失了底气与尊严。”
乔兰心若有所思。
她精于琴棋书画，管家算账也是一把好手，这自然是她的立身之本。
但四妹所说的，似乎更深一层。
乔兰蕊眨着大眼睛问：“四姐，那我们的立身之本是什么？是‘玖行’吗？”
“ ‘玖行’是家族的根基，也是我们能力的体现。”乔兰菁目光扫过两位姐妹，声音沉稳，“但更深层的，是我们不断学习、适应、乃至创造价值的能力。
比如大姐的精于理事，蕊儿的灵巧绣工，还有我对医理经济的些许认知。
将这些能力运用起来，无论是在内宅，还是在像‘沁芳居’、未来的女子医学院那样的地方，都能找到我们的位置，发出我们的声音。”
她顿了顿，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带着一丝憧憬：“我想做的，不仅仅是赚钱。‘沁芳居’能吸引女客，让她们有一个安心出门、交际的场所，便是一个开始。日后若女子医学院能成，更是功德无量。
这世间对女子的束缚太多，我们或许改变不了全部，但至少，可以从我们乔家女儿开始，一点点去拓宽那条路。”
乔兰心听着，只觉得心胸豁然开朗。
原先那些因情爱而起的细微烦恼，在四妹描绘的这幅更广阔的图景面前，似乎都变得渺小了。
她握住乔兰菁的手，坚定道：“四妹，你说得对。我们姐妹同心，无论前程是锦绣还是荆棘，一起走。”
乔兰蕊也用力点头，虽然有些话她还不能完全理解，但“姐妹同心”四个字她听得明白。
“对！我们一起！我还要把我的绣品放到‘玖行’去卖呢！”
姐妹三人相视而笑，屋内烛火摇曳，将她们的身影投在窗纸上，温暖而坚定。
夜深了，乔兰蕊被秋月带回房安歇。
乔兰心却毫无睡意，坐在妆台前，由素云帮着拆卸钗环。
“素云，你说，四妹想的，是不是太远了些？”她看着镜中眉眼间已褪去青涩的自己，轻声问。
素云手脚轻柔，低声道：“四小姐的心思，向来比旁人想得深，也走得远。但奴婢觉得，小姐们有能力，又有彼此扶持的心，未尝不能做成。就像这京城，咱们初来时也觉得陌生惶惑，如今不也一步步安顿下来了吗？”
乔兰心闻言，缓缓笑了。
是啊，有何可惧？
她们有姐妹，有家，更有那份不愿被命运随意摆布的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