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府接风宴在看似宾主尽欢的氛围中结束。
乔家女眷辞别周氏，登上等候在门外的两辆青篷马车。
赵大和钱二轻车熟路地驾车驶向安定门大街。
夜色已浓，街上行人渐稀，只有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嘚嘚声和车轮滚动的辘辘声。
马车行至离乔府新宅不远的一个拐角处，走在稍前的、载着乔兰心、乔兰菁和乔兰蕊的马车，速度忽然慢了下来。
“怎么了？”乔兰菁察觉到异常，低声问外面的赵大。
赵大还未回话，就听车外传来紫电压低的声音：“小姐，前面巷口好像有个人影，鬼鬼祟祟的。”
乔兰菁眉头微蹙，示意乔兰蕊稍安，自己轻轻掀开车帘一角望去。
月光下，只见一个穿着青色直裰的修长身影正隐在墙角的阴影里，朝着她们马车方向张望，那身形轮廓，竟有几分眼熟。
就在这时，那人似乎也发现自己暴露了，转身就想跑。
“站住！”乔兰心也看到了那个背影，心猛地一跳，一股说不清是委屈还是愤怒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她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张文瑾！你再跑，就永远别来找我了！”
那逃跑的身影猛地一僵，顿在了原地。
车内的乔兰菁瞬间明了，她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对车外的紫电和赵大吩咐道：“无妨，是熟人。赵大叔，你们先护着五小姐回府。紫电，你随我在后面慢慢走。”
她又看向眼眶瞬间红了的乔兰心，轻轻推了她一下，低声道：“大姐，去吧，好好说清楚。记得，让他完完整整把你送回来。”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维护和淡淡的调侃。
乔兰心咬了咬唇，在素云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前面的马车载着担忧回望的乔兰蕊和仆从继续前行，乔兰菁则和紫电落后十几步，远远跟着，既给了他们说话的空间，也确保了乔兰心的安全。
月光如水，洒在寂静的街道上。
乔兰心一步步走向那个僵立的身影，越是靠近，心里的委屈就越发汹涌。
她在他面前站定，仰头看着他清瘦了些许的脸庞，声音带着哽咽：“为什么？为什么来了京城这么久，都不来找我？连一封信都没有！今天陆府宴席，你明明知道我在，为什么也不出现？张文瑾，你是不是……是不是反悔了？”
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和强忍着泪水的模样，张文瑾只觉得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他所有的犹豫、所有的自卑，在她这连声的质问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和苍白。
“我没有反悔！兰心，我怎么会反悔？”他急切地辩解，声音带着沙哑，“我只是……只是觉得自己还不够好。父亲虽同意了我们的婚事，却也点醒了我。我如今不过是靠着家族荫蔽，并无寸功。你如今是状元之女，乔家又在京城站稳了脚跟，风光无限……我、我怕自己配不上你，怕你失望……”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有些皱巴巴的信，“信我早就写好了，无数次走到乔府门外，却不敢递进去……我怕看到你嫌弃的眼神，怕你觉得我无能……”
乔兰心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既是气他的退缩，也是心疼他的小心翼翼。
“你这个傻子！”她带着哭腔骂道，“谁要你立刻封侯拜相了？我们不是说好了三年之约吗？我看重的是你这个人，是你的心意！你连面都不敢露，连句话都不敢跟我说，这才最让我失望，最让我难过！”
听到“失望”和“难过”从她口中说出，张文瑾最后一丝理智的弦也绷断了。
他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伸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乔兰心身体一僵，随即软化下来，眼泪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对不起，兰心，对不起……”他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一遍遍地道歉，“是我错了，是我想岔了，是我懦弱……我不该躲着你，不该让你难过。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会努力，一定会努力挣个前程，风风光光地娶你过门！”
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和话语里的坚定，乔兰心积压多日的委屈和不安渐渐消散。
她在他怀里轻轻啜泣着，却没有再推开他。
月光将相拥的身影拉长，寂静的街道上，只余下低低的道歉声和渐渐平息的哭泣声。
远远站着的乔兰菁，看到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对紫电轻声道：“看来，是雨过天晴了。我们再等一会儿。”
有些心结，需要说开。
有些诺言，需要在月光下，重新变得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