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璃的手还停在腰间的魂器上，目光死死盯着星尘阶梯第三级那片静止的暗影。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呼吸变得深了一些。谢无妄站在她身侧，雷锤横握，指节压着锤柄，掌心传来金属微颤的触感。
那不是敌意。
也不是错觉。
是某种等待已久的回应。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她也正看着他，赤金瞳孔里映着九星流转的光。两人之间没有言语，可那一瞬的对视像是一道引信被点燃。她的胸口忽然一热，像是有火种从血脉深处翻涌上来。
她抬手按住心口，指尖刚触到衣料，一道赤金色的光便从皮肤下透出。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细碎的光点顺着经脉游走，在她手臂、脖颈、额角一闪而过。那些光不是浮于表面，而是从骨血之中挣脱而出。
谢无妄瞳孔一缩。
他知道这是什么。
罗盘碎片——那些曾散落在五域、被她以命夺回的残片，早已融入她的生命，沉睡在每一次心跳之间。而现在，它们醒了。
第一枚光点从她指尖飘出，悬浮在空中。接着是第二枚、第三枚，越来越多，像是被无形之线牵引，缓缓升腾。每一点都带着微弱却坚定的震频，彼此靠近，旋转，拼合。
叶璃闭上眼。
她感觉到体内空了一块，又满了一块。那不是疼痛，也不是虚弱，而是一种剥离与重铸的过程。她曾是承载者，如今终于成了容器本身。
当最后一枚碎片飞出，空中已凝聚成一面虚幻的罗盘。它没有实体轮廓，也不显刻度，唯有一根指针静静悬停。那指针先是微微晃动，然后猛然转向——一头直指回廊入口的旋涡大门，另一头则斜斜划破虚空，指向东南方极远之地。
归墟海眼的方向。
汐瑶被困的位置。
谢无妄立刻明白它的意义。这不是单一路线的选择，而是同时指出两条命途：一条通向终结，一条连着未竟的牺牲。
他抬起右手，雷息自掌心涌出，沿着手臂攀爬而上。紫电在他指尖跳跃，却没有发出声响。他没有迟疑，将手掌轻轻覆向罗盘边缘。
雷光触碰到罗盘的刹那，整片空间震了一下。
不是天地轰鸣，也不是风起云涌，而是所有存在的节奏在同一瞬同步了呼吸。罗盘指针嗡鸣一声，两道光流从两端延伸而出，化作实质般的路径铺展向前。一条通往漩涡之门，另一条笔直射向远方天际。
而连接他们脚下的，则是一道横跨虚空的桥梁。
这桥由心焰与雷息交织而成，表面流淌着不断变换的纹路，像是活物的血管在搏动。它不宽，仅容两人并肩，但稳固得如同亘古存在。踏上一步，脚下便传来温热的反馈，仿佛大地有了心跳。
叶璃睁开眼。
她看着眼前的光路，又看向身旁的男人。他的铠甲黯淡，左眼的雷纹石裂痕更深，可站姿依旧挺直。她没说话，只是迈出一步，踩上了光桥。
谢无妄紧随其后。
两人并肩前行，脚步落在同一频率上。随着他们的移动，光路不断向前延伸，将断裂的空间重新缝合。身后是焦黑的祭坛，倒伏的尸骨，熄灭的战火；前方是旋转的星环，紧闭的门扉，未知的终局。
当他们走到光路桥中央时，回廊深处终于传来了声音。
那声音低沉，古老，不带情绪，却让整个虚空为之静默。
“最后一把钥匙在你们心中。”
话音落下，叶璃猛地顿住脚步。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原本只有光点渗出的余温，此刻却骤然爆亮。第九颗星辰的虚影从她心脏位置冲出，直射天穹。这一道光与其他八星遥相呼应，瞬间补全了九星圆环的最终形态。
旋涡开始加速旋转。
门扉上的图腾柱微微震动，缠绕其上的狐火与雷蛇同时扬首，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到来。
谢无妄侧头看她。她脸色有些白，嘴唇干裂，身上血迹未干。但她站得很稳，眼神清明，没有一丝动摇。
“你还撑得住？”他问。
她点头，“比任何时候都清楚。”
他收回视线，望向前方的大门。雷锤在掌中轻颤，像是在催促。他知道，这扇门不会再等第二次。
他们继续前进。
光路桥的最后一段开始发烫，纹路由银蓝转为赤红。每一步踏下，脚下都会留下短暂的印记，随即消散。这不是普通的通道，而是以他们的力量为燃料铺就的命途之路。
离门还有十步。
九步。
八步。
就在第七步落下时，叶璃忽然察觉胸口一紧。那不是痛，而是一种拉扯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她体内被抽离。她停下脚步，抬手按住心口。
谢无妄立刻回头，“怎么了？”
她没回答。
因为她看见了。
罗盘的指针在剧烈晃动，不再是稳定的双指方向，而是疯狂旋转起来。它不再指向门，也不再指向归墟，反而在某一瞬定格于一个全新的方位——西北荒原，幽原狼骑祖地所在。
那个位置，正是苍牙战死的地方。
也是狼族王冠碎片最初出土的祭坛中心。
谢无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眉头紧锁。他也感觉到了异常。雷纹石在左眼眶内发烫，不是预警，而是共鸣。那种频率，和当初他在冥渊裂缝外感知到的一模一样。
“那里有问题。”他说。
叶璃点头，“不只是问题。是新的阵眼。”
她忽然想起什么。在她拔出王冠碎片的那一刻，地面裂开的符文沟槽中，有一道暗线从未被激活。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那是旧仪式的残迹，现在想来，那根本就是另一个封印的起点。
而他们刚刚打开的这扇门，或许并不是唯一的入口。
真正的完全入口，从来就不在天上。
而在地下。
在所有牺牲发生的地方。
在每一滴血落下的位置。
她抬头看向谢无妄，声音很轻：“我们错了。”
他看着她。
“这不是终点。是起点。”
她抬起手，指向西北方向。罗盘指针随之转动，光路桥也开始扭曲变形，一部分路径开始下沉，朝着大地深处延伸。
谢无妄沉默片刻，将雷锤扛上肩头。
“那就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