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那口带着血沫的唾沫还没落地，张楠眉心的魂血金焰尚未完全熄灭，劫后余生的剧烈心跳（如果我这非生非死的状态还有心跳的话）还在胸腔里擂鼓，一阵清晰、平稳，甚至带着点礼貌性克制的敲门声，突兀地在死寂的书店里响起。
笃，笃，笃。
我们三个（加上瘫在我怀里只剩一丝气息的张楠）瞬间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冥府？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不对，这敲门声不像那些暴力执法的风格。
秦颂？他倒是喜欢装模作样，但这时间点未免太巧。
还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岁岁？
就在我脑中飞速闪过各种可能，十一已经悄无声息地摸向了腰间（虽然那里现在只剩下一堆报废的零件），哆咪也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碧绿的猫眼警惕地盯着门口时——
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疲惫，却异常平静的声音，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淡然：
“请问……轮回书店，还……营业吗？”
营业？
我们这刚经历完时空逆流、魂血燃烧、基石强稳、自身状态诡异到无法定义的烂摊子，看起来像是营业的样子吗？
我和十一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荒谬。
但，“营业”这个词，触动了这家书店最底层的规则。只要书店还没彻底塌了，只要店主（我，不管现在算什么）还没魂飞魄散，理论上……它就还在“营业”。
我吸一口气，将怀中几乎透明的张楠轻轻安置在相对完好的墙角，用残存的力量布下一个小小的守护屏障。然后，我挣扎着，用一种介于实体与虚影之间的、极其古怪的姿态，“站”了起来，走向门口。
十一默契地退到阴影里，手中扣着最后一点可能有点用的“小零碎”。哆咪也伏低了身子。
我拉开那扇饱经摧残、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外站着一个老人。
他真的很老了，头发全白，稀疏地贴在头皮上，脸上布满了深壑般的皱纹，背佝偻着，倚靠着一根普通的木杖。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式中山装，很干净，但掩不住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油尽灯枯的腐朽气息
最让人注意的是他的眼睛。那不是将死之人的浑浊，而是一种极其清澈的、仿佛已经接受了所有安排的平静。但他周身萦绕的那股“生气”，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清晰无误地表明——他的大限，就在眼前，甚至可能……就在今夜。
他看到我（这非生非死的状态似乎让他愣了一下，但并未表现出太多惊讶），微微颔首，声音依旧平稳：
“您就是……店主吧？打扰了。”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语，然后直接说出了石破天惊的目的：
“我听说……您这里，可以做些……特别的‘交易’。”
他抬起浑浊却平静的眼，看着我：
“我……想用我剩下的东西，换一点……‘时间’。”
“我的阳寿……快尽了。但我……还有件小事，放心不下。就想……多活几天，哪怕……多几个时辰，也好。”
他说的很平淡，就像在菜市场问今天的青菜多少钱一斤。
可我，十一，乃至角落里偷偷窥探的哆咪，心中都掀起了惊涛骇浪！
买时间？！
这比买运气、买爱情、甚至买别人的命格还要离谱！时间是构成世界最基本规则之一，是冥府轮回体系运转的核心！这玩意儿也能交易？！
我下意识地想拒绝，这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和能力范围。书店交易的是“故事”、是“念”、是某些特定的“物品”，但时间……这触及了禁忌！
然而，就在我准备开口的瞬间，我忽然清晰地“感知”到了！
在我这非生非死的诡异状态下，在我的灵魂与书店“基石”以一种前所未有方式紧密连接的此刻——我能“看”到！
我能看到眼前老人身上，那代表着他生命力的“时间之线”，如同即将燃尽的灯丝，只剩下极其微弱、短短的一小截，还在顽强地闪烁着。而在他的心脏位置，缠绕着一股极其强烈、却无比纯净的“执念”，那执念的核心，是一个模糊的、穿着红衣服的小女孩身影，以及一个……未完成的风筝？
更重要的是，我似乎能模糊地“感觉”到，书店深处，那浩如烟海的“念”之集合中，确实存在着某些……与“时间”相关的、极其稀有的“抵押品”！它们像被遗忘的沙砾，散落在角落，散发着微弱而奇特的波动。那是曾经的客人，典当的与“时间”相关的经历或概念？比如“等待的时光”、“被遗忘的岁月”、甚至可能是……“偷来的片刻”？
以前的我（正常的活人店主）根本无法察觉这些，更别说调动。但现在，我这非生非死的状态，仿佛让我暂时跳出了某些规则的限制，能够以一种更“本质”的视角，去观察和……触碰这些禁忌之物！
我因祸得福了？这诡异的状态，竟然给了我这种能力？！
老人见我不说话，只是平静地补充道：“我知道这要求很过分……规矩我懂。我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我这一生，没什么大本事，就是……活得久了点，见过的、经历过的事，多了点。或许……有些‘故事’，能入您的眼？”
他用枯瘦的手，从怀里摸索着，取出一个用红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本子。那本子本身，就散发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厚重的“念”力。
我看着他，又“感受”了一下书店深处那些与“时间”相关的稀有的“念”，心中天人交战。
交易时间，风险无法估量。一旦开始，可能引来无法想象的后果，甚至可能直接惊动冥府最高层！
但……拒绝吗？
看着一个老人带着最纯粹的执念，平静地走向死亡？
而且，我内心深处，一种难以抑制的、属于“商人”的本能（或许是林家血脉和书店规则的影响）也在蠢蠢欲动——这是一笔前所未有的、极具挑战性的交易！
更重要的是，我需要“实践”，需要弄清楚我这新获得的能力的边界和代价！这个老人，或许就是一个……绝佳的试验品？
我深吸一口气（尽管可能不需要），看着老人平静而坚定的眼睛，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我自己都未察觉的空洞回响：
“时间……很贵。”
“你的‘故事’，或许……只是定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