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里那双眼睛，盯了李慕白足足三秒，才缓缓移开。
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把背靠在了墙边，像是站累了。苏婉清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指尖轻轻滑了一下，又锁了屏。王铁柱喘着粗气，拳头还攥得死紧，却被老支书一个眼神压住了火气。
“别急。”老支书声音低，却稳，“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
屋里的争吵声渐渐小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纸张翻页和键盘敲击的杂音。过了一会儿，监察员推门出来，脸色阴沉：“检测流程暂停，所有资料封存，等待进一步调查。你们先回去吧。”
“回去？”王铁柱一听就炸了，“他们换样品、断监控，证据都摆在眼前了，让我们回去？”
李慕白抬手拦住他，笑了笑：“行啊，我们走。”
苏婉清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他眨了眨眼：“但东西得留下。”
说着，从包里抽出一份文件，递过去：“这是我们提交的《异常情况说明函》副本，请签收。原件我们已经备案，后续会依法提交给欧盟消费者权益保护部门、农业署，还有——国际农产品贸易仲裁委员会。”
监察员眉头一皱：“你这是要闹到上面去？”
“哪敢闹。”李慕白笑得人畜无害，“我们就是种番茄的，连字都认不全几个，能闹出什么名堂？可规矩是你们定的，程序是你们讲的。现在程序被人踩在脚底下碾，我们总得留个说法吧？”
监察员盯着他看了几秒，冷着脸签了字，转身回屋。
门刚关上，王铁柱就压低声音：“你真打算撤？”
“撤？”李慕白摇头，“咱们连椅子都没坐热呢。走，去隔壁休息室等着。”
五分钟后，四人坐在检测中心的休息区，茶水没人动，烟灰缸空着，气氛比刚才更紧。
苏婉清忽然轻声道：“他快撑不住了。”
“谁？”王铁柱问。
“里面那个认证官。”她指了指会议室方向，“从我们进楼开始，他的心跳频率就没正常过。空间系统一直监测着会议室的生物信号，他血压偏高，呼吸紊乱，至少冒了三轮虚汗。”
李慕白点点头：“人在做亏心事，最怕安静。越没人说话，心里越响。”
正说着，会议室的门又被推开一条缝，技术员探头出来：“李先生，监察组想请您单独进去一趟。”
“我一个人？”
“对。”
李慕白起身，拍了拍裤子：“放心，我不乱来。顶多说几句实话，吓唬吓唬人。”
他走进会议室，门在身后合上。
长桌两侧坐满了人，监察员居中，检测组成员低头不语。认证官坐在角落，西装领带一丝不苟，可额角的汗还没干透。
李慕白环视一圈，笑着开口：“各位找我，是不是想谈点私下的事？比如——谁该为这次调包负责？”
没人接话。
他也不急，慢悠悠走到投影幕布前，掏出终端，点了两下。
大屏幕上突然跳出一段视频——凌晨两点零七分，冷藏室，磁铁贴摄像头，换样，贴标签，全程清晰。
紧接着，音频接入。
电话那头，李富贵的声音炸了出来：“再给那老头加五万！让他把不合格报告死死压住！不然他闺女在布鲁塞尔的奖学金，明天就没了！”
全场哗然。
监察员猛地站起：“这录音哪来的？！”
“空间共享系统自动存的。”李慕白耸耸肩，“我们村搞有机农业，讲究全程透明。连鸡下蛋的时间都记，何况这种大事？”
他看向认证官：“您父亲去年做了心脏手术，医药费花了十七万八千六百块，对吧？您妹妹在读研究生，奖学金每个月一千二，刚好够生活费。这些信息，我们在申请认证时都填过表。”
认证官浑身一震，手指死死掐住桌沿。
李慕白声音放轻了些：“我知道您不想这么干。可有人拿您家人的命掐着您脖子，您只能低头。但今天，我们可以帮您把头抬起来。”
会议室里静得落针可闻。
过了足足半分钟，认证官缓缓站起来。
他没看任何人，一步步走到会议桌中央，抬手，一把扯下胸前的欧盟认证徽章。
“啪！”
金属胸牌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
“我叫马修·范德林。”他声音发颤，“是本次认证的主评审官。过去三个月，我被迫签署了三份虚假报告，否决了中国云南平峧村的有机产品。原因很简单——有人威胁我家人。”
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个密封文件袋，重重拍在桌上：“这是我偷偷备份的原始检测报告。所有指标全部合格，氮含量0.0008mg\/kg，远低于欧盟标准线。”
他指着屏幕上的视频：“这个人，是检测主管，他受李富贵雇佣，在境外账户接收贿赂。而我……我为了保住妹妹的学业和父亲的药费，选择了沉默。”
说完，他摘下领带，解开西装扣子，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门外，王铁柱听得热血上头，拔腿就要往里冲。
老支书一把拽住他胳膊：“回来。”
“可他……”
“现在该收网了。”老支书盯着会议室的门，声音低沉，“不是打架，是清算。”
屋内，李慕白拿起那份原始报告，扫了一眼，笑了：“谢谢您说出真相。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们。”
他转向监察员：“这份报告，加上视频和录音，我们会同步提交给欧盟反腐败办公室、国际农业贸易监督局，以及中国驻欧使团。同时，我们也会公开所有证据，接受全球媒体监督。”
监察员脸色变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整个认证体系都会被审查！”
“那就查。”李慕白把报告往桌上一放，“如果体系干净，怕什么查？如果里面有鬼，正好趁早清一清。”
他转身走向门口，手搭上门把时顿了顿：“对了，我们带来的第二批样本，已经完成交叉验证了吧？结果什么时候出？”
监察员僵着脸：“……正在复核。”
“那我不急。”李慕白回头一笑，“反正我们现在，有的是时间讲道理。”
他拉开门，苏婉清立刻迎上来。
“怎么样？”
“鱼，自己跳出来了。”他把文件递给她，“去传一份备份，然后准备下一步。”
苏婉清接过，快速操作终端，抬头时眼神亮得惊人：“我已经设好自动推送机制。只要他们敢销毁原始数据，全球三十家媒体和监管机构会在五分钟内收到完整证据包。”
王铁柱搓着手：“接下来干啥？等他们认输？”
“等他们开会。”李慕白坐下，翘起二郎腿，“接下来他们会吵三天三夜——要不要承认这份报告？要不要追责？要不要重新认证？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坐在旁边，一杯茶，一根烟，看着他们自己把自己扒光。”
老支书眯着眼，忽然道：“李富贵那边，肯定坐不住了。”
“当然。”李慕白点头，“他花钱买通人，就是为了拖死我们。现在眼看要崩，他一定会想办法补救——比如，让国内的人出面施压。”
“那怎么办？”
“让他们压。”李慕白笑了，“越压，我们越有理。到时候，不只是番茄能不能出口的问题，而是公道还在不在的问题。”
正说着，会议室的灯忽然闪了一下。
紧接着，投影屏幕自动亮起，画面跳转成一段实时通讯界面——布鲁塞尔农业署的标志出现在左上角，一行字缓缓浮现：
【紧急会议邀请：北京时间今晚八点，跨国视频听证会，主题：平峧村有机番茄认证争议】
苏婉清一愣：“他们主动约的？”
“不是他们。”李慕白盯着屏幕，“是有人在帮我们推这把。”
王铁柱挠头：“谁啊？”
李慕白没答，只是把终端转了个方向，露出后台日志的一行记录：
【Ip地址：bRU-AGRI-0987，登录时间：十分钟前，访问内容：原始检测报告与通话录音，持续查看21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