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看来,那大乘教的贼首,定然是得了那门邪恶秘术。”
说到这里,袁天罡脸上又显现出纠结之意,不过,片刻后还是长叹一声,有些凝重地说道:“这事说来,也与我道门有些牵扯,当年祖师爷骑牛西出函谷关,不仅招致紫气东来,还在第一个牛蹄脚印里留下了一本秘法。”
“这秘法名叫《圣童引龙诀》,据传,修炼此法,能白日飞升,位列仙班。而修炼此秘法的前提则需要九名阴阳命格的孩童作为接引童子,且须一名极阴命格的女童为首引。”
“如果修行成功,事后,这些孩童都会得到相应的好处。这本是皆大欢喜的好事。”
“只是不知怎的,在北魏时,这门浩然正气的秘法被人篡改,说只要饮食九个命格为阴的孩童之血肉,特别是极阴命格的女童,便可修成大法,荣登仙界。”
“这一改,让那门秘法立时成为了邪法。没想到居然被许多邪魔外道奉为圭臬,于是便有妖人打着各种幌子,诱拐良家孩童。那大乘教自然也在其中。”
“当时不知道有多少孩童惨遭毒手,加之当时反叛不断,大乘教行事也越发乖张阴毒,北魏朝廷遂派十万大军平了这些邪魔歪道和反叛贼军。”
“本以为那篡改的妖法和这些邪魔歪道一同被剿灭了,谁知现在不仅大乘教竟然死灰复燃了,连同那么邪恶秘术也现世了。真是我道门不幸!”
袁天罡说完,又是喟然长叹。
众人听着袁天罡说完,都是面面相觑,难怪袁天罡犹犹豫豫的,没想到其中居然还有这样的隐秘,文安更是如同听神话故事一般。
但继而又都打了个冷颤,袁天罡虽然如同讲故事一般,但众人都知道,这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不知道是多少人的家破人亡,还有那些枉死的孩童,在当时是多么的绝望和恐惧。
文安心中更是暗叫侥幸,诚如袁天罡所言,丫丫如果被送去那个所谓的圣地,便是被当作血食的命运。
袁天罡看了文安一眼,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摇摇头,随着众人一起走出了地道。
兵丁衙役又仔细搜查了一刻钟,却没有什么发现,孙伏伽便下令先去玄都观。
尉迟恭见大局已定,有孙伏伽主持,他便不再多留。他走到孙伏伽和李靖派来的一名将领面前,粗声道:“老夫先去寻程老匹夫和秦二哥他们,告知文小子已然脱险的消息,免得他们还在外面像没头苍蝇般乱撞。”
说完,他拍了拍文安的肩膀,留下一队亲兵护卫,便带着其余部曲,翻身上马,蹄声如雷,匆匆离去。
一个时辰后,天色已然完全暗了下来。所有孩童,连同文安和依旧昏睡的丫丫,都被安全转移到了玄都观。
孙思邈一到观中,便立刻投入了紧张的救治工作,指挥着观中懂些药理的弟子,熬制药汤,准备施针。
而先一步接到消息赶来的李靖和长孙无忌,正与孙伏伽在观内一间静室中交谈。孙伏伽将今日曲江畔的惊险、晋昌坊破庙的搜寻以及地洞中发现孩童的经过,还有袁天罡说的隐情详细禀报了一遍。
李靖听得面色沉凝,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敲击着。长孙无忌则捻着胡须,眼中精光闪烁,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如此说来,大乘教几个首要匪首依然在逃?”李靖沉声问道。
“是,”孙伏伽道,“尉迟将军已派人追捕,但目前尚无消息。不过,文安县子与被拐孩童皆已获救,此乃不幸中之万幸。下官以为,当务之急是救治孩童,稳定民心。剿灭余孽,可徐徐图之。”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孙少尹所言有理。陛下最重子民,尤其是孩童。能将他们救回,已是首功。至于那些漏网之鱼,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况且有了终南山这个地点。”
三人商议片刻,便由长孙无忌执笔,李靖、孙伏伽具名,联名写了一份详细的奏折,将今日之事的前后经过、结果以及后续安排,火速递往宫中,呈报李世民。
静室之外,文安小心地将丫丫从马车上抱了下来。袁天罡早已吩咐知客道士安排了一间干净整洁的静室。
进入静室,文安将丫丫轻轻放在床榻上。依着孙思邈之前教的方法,他拨开那个小瓷瓶的木塞,将瓶口凑到丫丫的鼻端,轻轻晃了晃。
一股清凉刺鼻的气息弥漫开来。
只见丫丫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眉头先是蹙紧,然后缓缓松开了些许。她眼皮挣扎着,终于缓缓睁开。
那双大眼睛里,先是茫然,随即焦距凝聚,看清了守在床边的文安。
出乎文安意料的是,丫丫并没有像往常受到惊吓后那样,立刻扑进他怀里哭泣,或是害怕地蜷缩起来。
她就那么静静地躺着,一双清澈却似乎比往日深沉了些许的眸子,直直地看着文安,小手从薄被下伸出,轻轻拉住了文安放在床边的手,握得有些紧。
她不说话,只是看着。
文安被她看得有些奇怪,心中纳闷,这孩子怕是吓傻了吧?他俯下身,用尽可能温和的声音安抚道:“丫丫,没事了,我们已经安全了,这里是玄都观,很安全。”
丫丫依旧不说话,只是眨了眨眼,表示听到了。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那种纯粹的、易于解读的恐惧,反而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藏着一些文安看不透的东西。
文安想了想,又问道:“饿不饿?阿兄让人给你弄点吃的来?”
听到吃的,丫丫的肚子似乎轻微地响了一下。她这才轻轻点了点头,依旧没有说话。
见她肯吃东西,文安心中稍安。或许只是惊吓过度,一时缓不过神来吧。他轻轻拍了拍丫丫的手背,柔声道:“好,你乖乖躺着,阿兄这就去给你找点清淡的粥米来。”
说完,他起身准备出去。
丫丫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直到他走出房门,才缓缓收回,重新落在头顶那素色的帐幔上,小小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再次蹙起,仿佛在努力回想着什么,又像是在对抗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