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的手还悬在半空，掌心的微光已经熄灭。胸骨上的纹路不再发烫，反而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像是皮肤下有冰线在游走。他没去擦，只是把右手慢慢收回来，按在左臂外侧。那里原本该是肌肉和血管的位置，现在全是灰白色的硬壳，摸上去像烧过的陶土。
林玲的量子信号在频道里断断续续，像是被什么压着的声音：“……核网……全部激活……倒计时启动。”
楚河没问多久。
他知道答案。
他低头看了眼战术背心夹层里的金属片，边缘还沾着上一次割开皮肤时留下的血痂。他把它抽出来，用指甲刮了刮，然后塞进嘴里咬住。不是为了止痛，是为了记住自己还能感觉到东西。
“能连上老周的残频吗？”他问。
“不能。”林玲的声音像是从井底传上来，“深红之眼封锁了所有量子节点。但我拿到了曲率编码的碎片——足够用来解析一次真实信号。”
“够了。”楚河吐出金属片，“把数据链接上无人机群主控，我要看全球反应堆状态。”
林玲沉默了两秒。“你只剩十六小时三十七分钟。每调用一次公式，晶体化速度翻倍。上次脉冲已经让侵蚀蔓延到右腿内侧。”
“那就别算命。”楚河抬手拍向胸骨，“现在就解。”
纹路猛地亮起，蓝光顺着血管爬向指尖。林玲的信号瞬间稳定，一串坐标在楚河视网膜上炸开——北美、西伯利亚、印度洋海沟、南极冰盖下……五十三座核设施同时亮起红点，能量流向一个不存在的中心汇聚。
大气层外，一层半透明的护盾正在成型。它不反射光，也不吸收光，只是让所有靠近它的物体在瞬间老化、崩解。一颗报废卫星擦过边缘，下一秒就化作尘埃。
“深红审判。”楚河低声说，“不是清洗，是封印。”
林玲的数据流传来一组推演结果：护盾具备时间畸变场，常规武器接触即失效。导弹会在飞行途中耗尽寿命，子弹还没出膛就会锈穿。
“我们还有多少逆跃迁弹头？”
“七枚。跃迁手环残片组装的，不稳定。”
“全装上去。”
“没用。上次测试，弹头在距离护盾三千米处就开始衰变，引爆前就没了。”
楚河没说话。他弯下腰，用金属片撬开右腿外侧的晶体壳，露出底下还在跳动的血管。他把一片跃迁残片塞进去，然后用手掌压住。
剧痛让他眼前一黑。
但他没松手。
三秒后，残片被血液裹住，开始共振。他能感觉到那股错位的频率顺着神经往上爬。
“我有个办法。”他说，“让弹头在‘还没发射’的状态下爆炸。”
林玲顿了一下。“你是说……制造局部时间悖论？”
“对。让护盾同时面对‘已发射’和‘未发射’的同一枚弹头。它处理不了矛盾信息。”
“理论上可行。但需要精确到纳秒的同步，而且……”林玲的声音低下去，“一旦失败，整个无人机群会瞬间老化成渣。”
“那就成功。”楚河站直身体，左臂的硬壳发出细微的裂响，“命令狼牙残部，启动‘逆跃迁无人机群’。目标——大气层外护盾节点。”
频道里安静了几秒。
然后传来刀疤李的声音：“收到。”
第一批无人机从地下发射井升空，像一群沉默的铁鸟。它们没开推进器，靠惯性滑向高空。接近电离层时，七枚逆跃迁弹头同时激活。
天空扭曲了一下。
护盾表面泛起涟漪，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但下一瞬，所有无人机在0.3秒内化为粉末，连残骸都没留下。
“时间流太强。”林玲报告，“弹头还没完成跃迁，就被拉进了千年之后。”
楚河盯着视网膜上的数据流，手指在战术背心上划出一道浅痕。
“常规路走不通。”他说，“那就走非常规。”
“你打算用反物质？”林玲问。
“不是我。”楚河抬头看向指挥室角落的通讯屏，“是刀疤李。”
屏幕亮起，刀疤李的脸出现在画面中。右脸的刀疤比以前更深了，像是新裂开的。他没穿作战服，只套了件旧军装，肩上挂着一个银色匣子。
“反物质核心准备好了。”他说，“一艘飞船，足够撞一次。”
“你明知道护盾能扭曲时间。”楚河说，“飞船可能在抵达前就老死。”
“我知道。”刀疤李把匣子放在桌上，“所以我不会让它飞太久。”
“你打算怎么突破拦截？”
“不突破。”刀疤李看着他，“我只撞一次。只要三秒裂缝，够你进去就行。”
楚河没说话。
他知道这三秒意味着什么。
“你不用进去。”刀疤李声音低下来，“你进去也没用。你现在走路都费劲，打个喷嚏胳膊就能断。”
“但裂缝必须由我打开。”楚河说，“只有胸骨公式能和地球能量场共振。你撞开护盾，我把公式频率送进去，让整个地核短暂失衡——足够让深红之眼断联。”
刀疤李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下。
他摘下手套，扔进通讯屏前的收纳槽。
“最后一把刀。”他说，“留给你。”
楚河接过手套，纳米虫群的接口还在发烫。他没戴，只是把它塞进战术背心。
两人没握手，也没告别。舱门关闭时，刀疤李背影顿了一下，然后走了进去。
飞船升空时没有警报，也没有倒计时。它像一颗沉默的子弹，直射大气层外的护盾节点。
深红之眼反应很快。
电离层中，数十架机械猎杀者从云层里钻出，翅膀展开时泛着金属冷光。它们呈扇形俯冲，武器系统锁定飞船。
“林玲。”楚河开口。
“我在。”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我用量子残波模拟你的意识频率，放出假信号——他们以为你是目标。”
“能拖多久？”
“最多半分钟。”
半分钟。
飞船在第三十七秒时被击中两发。引擎损毁，但它没坠落，而是靠惯性继续前冲。
第四十四秒，机械猎杀者群集中火力。
飞船外壳开始剥落，驾驶舱出现裂痕。
第五十九秒，它距离护盾还有八百米。
然后，它消失了。
不是爆炸，不是坠毁。
是突然从所有监测画面中消失。
楚河的视网膜上，数据流戛然而止。
他以为失败了。
直到第一百零三秒。
天空炸开一道裂缝。
不是光，不是火，而是一条漆黑的口子，像是宇宙被撕开了一道边缘。护盾在三秒内出现断层，能量流紊乱，全球核设施的红点集体闪烁。
“通道开了。”林玲说，“三秒。最多三秒。”
楚河已经冲向出口。他的左腿几乎全被晶体覆盖，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但他没停。
他把胸骨公式调到最大输出，蓝光从皮肤下透出来。他能感觉到细胞在崩解，寿命在倒数。
两千米外就是跃迁平台。
他跑不动。
但他还在往前走。
一千五百米。
一千米。
八百米。
他的右眼开始失焦，视野边缘泛起灰雾。
五百米。
他听见林玲在频道里喊什么，但听不清。
三百米。
左臂的硬壳开始脱落，露出底下正在碳化的肌肉。
一百米。
他扑倒在平台上，手掌拍向主控接口。
公式数据开始上传。
护盾裂缝还在扩大。
他知道刀疤李最后去了哪。
不是时间裂缝。
是死。
但这次，他没死在别人的故事里。
楚河的手指在接口上滑了一下，沾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