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屿的手指在平板边缘收紧，指节泛白。屏幕上，代表信号强度的红色柱状图像发了疯的脉搏，剧烈地跳动、飙升，几乎要冲破顶格。
“干扰它！”林见清急促地低语，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天台门口，耳朵捕捉着门内李姗可能发出的任何声音。风更大了，吹得铁门微微作响。
周屿没有回答，但他的手指已经在屏幕上划出了一连串虚拟按键。他调出一个界面，快速输入参数。
“高频信号，频率正在与……与李姗的脑电波特征尝试耦合。”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快得惊人，“她在被引导。强行阻断可能会对她的神经造成不可逆损伤。”
他选择了另一种方式。屏幕上出现一个声波模拟图，他拖动频率滑块。
“嗡——”
一声低沉、令人极度不适的鸣音，陡然从周屿平板内置的微型扬声器发出，虽然音量不大，但穿透力极强。林见清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和恶心。
门内，李姗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像是被呛到的呜咽。
栏杆上，那正在书写的、暗红色的手指停顿了。信号强度的数值剧烈地波动了一下，攀升的势头被打断。
“只能干扰，无法终止。”周屿快速说道，“她体内的生物电已被初步同化，成了信号放大器本身。必须物理隔离，或者找到真正的信号源。”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是巡楼的保安。
天台上，李姗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身体一软，沿着栏杆滑倒在地，晕了过去。她指尖那诡异的暗红色也迅速消退，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栏杆上那个未完成的“楚”字，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不祥的光泽。
周屿一把拉住林见清的手臂，低声道：“走！”
两人迅速而无声地沿原路退回，混入刚刚下课的学生人流中，仿佛只是两个普通的、赶着去食堂的学生。
一小时后，校医室外的走廊。
林见清和周屿“恰好”路过。透过虚掩的门缝，他们看到李姗已经醒来，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校医正在和她说话。
“……就是低血糖，加上学习压力太大，出现了短暂的意识模糊和梦游现象。”校医对闻讯赶来的班主任说，“休息一下就好，别给她太大压力。”
李姗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对于班主任的询问，只是机械地重复：“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班主任叹了口气，安慰了她几句，便和校医一起走了出去。
走廊里暂时只剩下他们三人。
林见清和周屿对视一眼，走了进去。
“李姗，”林见清轻声开口，“你真的不记得在天台上发生了什么吗？”
李姗缓缓转过头，看到林见清，她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随即又被茫然取代。
“天台？我……我去过天台吗？”她喃喃道，“我只记得……好像在跑步，然后……头很晕……”
周屿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床尾，冷静地观察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生理反应。
林见清的目光落在李姗放在被子外的右手食指上。那里，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刚刚结痂的伤痕。
“你的手怎么了？”她问。
李姗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眼神闪烁：“可能……可能是不小心划到的吧。”
就在这时，周屿的平板轻微震动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上跳出一行小字：
【生物样本初步分析完成：活性成分与神经递质高度相似，具备强诱导性与暂时性记忆清除特性。与十年前案例残留物相似度提升至89.7%。】
周屿抬起眼，看向李姗，突然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你用的那种红色墨水，是在旧馆一楼的‘文渊阁’文具店买的吗？”
李姗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眼神瞬间的慌乱没有逃过林见清的眼睛。
“什……什么墨水？我不知道。”她猛地拉高被子，转过身去，“我累了，想休息了。”
逐客令已下。
林见清和周屿退出校医室。
“她在撒谎。”走到无人处，林见清肯定地说。
“概率94.2%。”周屿确认，“她对‘旧馆’和‘文渊阁’有显着应激反应。那个小瓶子的来源，很可能就在那里。”
“而且，‘记忆清除’……”林见清感到一阵寒意，“所以她不记得天台的事，不完全是装的？是那种物质的效果？”
“高概率。这解释了为何十年前案件的直接参与者，可能都对部分经历记忆模糊，导致真相被掩盖。”周屿分析道，“操控者不仅在制造现象，还在精准地擦除痕迹。”
这意味着，他们的对手，不仅拥有高超的技术，还对化学、生物学乃至心理学都有极深的造诣。
“下一个目标，文渊阁。”林见清说。
旧馆一楼的“文渊阁”，与其说是文具店，不如说是一个堆满各种陈旧物品的杂货铺。门面很小，玻璃橱窗上贴着斑驳的广告纸，里面光线昏暗，货架拥挤，空气中漂浮着尘埃和一股淡淡的、类似中药的味道。
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柜台后，就着一盏台灯修理一个复古的收音机。听到风铃响，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透过镜片看向进门的林见清和周屿。
“随便看。”老人的声音沙哑。
店里没有其他顾客。林见清假装浏览着货架上的文具，周屿则看似随意地走到了靠里的一个玻璃柜台前，那里面陈列着一些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旧物——老邮票、几枚硬币，还有一些造型古怪的瓶瓶罐罐。
他的目光，锁定在其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那里放着几个小玻璃瓶，样式和李姗那个一模一样，只是里面是空的，瓶身贴着泛黄的手写标签。
标签上的字迹，因为年代久远有些模糊，但依稀可辨：
【赭石溶液 - 实验用】
【编号：ZY-07】
ZY……楚雅？
林见清的心跳骤然加速。她走到周屿身边，也看到了那些瓶子。
就在这时，身后的老人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手中的收音机，无声无息地站到了他们身后。
“年轻人，”他沙哑地开口，目光落在那些瓶子上，“对这些老物件感兴趣？”
周屿转过身，表情平静：“随便看看。老板，这些瓶子是做什么用的？”
老人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有些年头喽。好像是以前……哪个学生社团做实验留下来的吧？具体记不清了。”
他的语气很自然，但林见清注意到，在他说“学生社团”时，眼神有那么一瞬间，极其快速地扫过了周屿平板电脑的侧面——那里贴着他们学校的logo。
“是吗？”周屿追问，“是什么社团？化学社吗？”
“哎呦，这我可真记不清了，太久啦。”老人摆摆手，重新坐回柜台后，拿起收音机，“都是些没人要的东西，你们要是喜欢，便宜点拿走。”
周屿没有买瓶子，只是道了声谢，便和林见清一起走出了文渊阁。
走出店门一段距离，周屿才低声开口：
“他在说谎。”
“概率98.1%。”
“他认识我们，或者至少，认识我们校服代表的意义。”
“而且，”周屿调出平板上刚刚偷偷拍摄的瓶子照片，放大标签区域，“看这个‘赭’字的笔迹。”
他将图片与楚雅日记复印件的笔迹进行快速比对。
虽然一个工整，一个略显潦草，但在某些笔画的起势和转折习惯上，呈现出高度的一致性。
“这个标签，”周屿得出结论，“有73.8%的可能性，是楚雅本人写的。”
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正在被一根名为“旧馆”的线，重新串联起来。
而他们都知道，必须再探旧馆。不仅仅是为了信号源，更是为了揭开这沉淀了十年的、由鲜血与谎言构成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