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馆的楼道比林见清想象中更暗，更冷。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不同于一楼新馆的、更为陈腐的纸张和灰尘的气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声控灯似乎坏了，她的脚步声在狭窄的楼梯间里回荡，却没能唤醒头顶任何一盏灯。只有下方新馆门缝里透出的微弱光线，勉强勾勒出向上的、盘旋的阶梯轮廓。
她几乎是屏着呼吸，一路小跑着上到了二楼。根据周屿匆忙间的指示，旧馆的出口应该连接着学校后身的林荫路。
二楼同样昏暗，只有远处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牌散发着幽光。书架比楼下更加高大、密集，像一片沉默的黑色森林，吞噬着光线和声音。她放轻脚步，快速穿过阅览区，朝着指示牌的方向移动。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在右侧两排书架深处的阴影里，有东西动了一下。
她的心脏骤然收紧，脚步瞬间顿住。是那个一闪而过的校工身影？还是别的什么？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显得格外吵闹。
她强迫自己继续向前走，但全身的感官都进入了高度警戒状态。她能感觉到背后似乎有视线粘附着，冰冷而黏腻。
突然——
“吱呀——”
一声轻微的、像是老旧木板被踩压的声音，从她刚刚经过的那片书架区传来。
林见清头皮一炸，几乎要控制不住地跑起来。但她咬住了嘴唇，反而猛地停下脚步，迅速侧身，将自己藏进身旁一个书架与墙壁形成的狭窄夹角里。
她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竖起的耳朵捕捉着远处的每一丝动静。
没有脚步声。
只有那一声之后，再无后续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她不确定那个发出声音的东西是离开了，还是正停留在原地，同样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她所在的方位。
不能再等了。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从藏身处窜出，用最快的速度冲向那绿色的出口指示牌。推开沉重的防火门，傍晚微凉的新鲜空气涌入肺叶，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下了连接旧馆与外部的短短台阶，融入了校园路灯刚刚点亮的暮色之中。
直到跑出很远，混入前往食堂的学生人流，她才敢停下来，扶着膝盖微微喘息。回头望去，那座孤立的旧式建筑沉默地矗立在渐浓的夜色里，窗户黑洞洞的，像一只只窥探的眼睛。
第二天，早自习。
林见清将一张折叠的纸条放在周屿桌上，上面是李姗详细的课程表和活动安排。
周屿展开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随手夹进书里，仿佛那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课堂笔记交换。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昨晚遭遇的波澜。
“旧馆，”林见清压低声音，还是决定说出来，“昨晚出来的时候，我觉得……好像有人。”
周屿操作平板的手指停了一下，抬眼看着她：“传感器记录显示，触发源在西侧入口停留了1分47秒后离开，没有进入核心区域。你的撤离路线是有效的。”
他的冷静像一盆冰水，稍稍浇熄了林见清心头残留的后怕，但也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疏离。他关注的只有数据和结果。
“信号源的位置，有进展吗？”她换了个话题。
周屿将平板微微转向她，屏幕上显示着校园的平面地图，一个红色的光点在旧馆的区域不断闪烁。
“高频信号的发射源，有87.3%的概率定位在旧馆内部。但具体位置受到建筑结构和干扰，无法进一步精确。”
旧馆。又是旧馆。
“我们需要进去。”林见清说。
周屿沉默了片刻：“旧馆内部监控系统年久失修，覆盖不足35%。且环境复杂，不确定因素过多。”
“但线索在那里。”林见清坚持，“李姗的血字成分，也和旧馆有关联，不是吗？”
周屿看着她，镜片后的目光似乎在评估她的决心等级。最终，他点了点头：“需要制定详细计划。尤其是应对可能存在的……‘活体变量’。”
他指的是昨晚那个可能的跟踪者。
下午，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
机会来了。李姗和几个女生在跑道边聊天，她的书包随意地放在篮球架下的长椅上。
周屿坐在不远处的看台上，戴着耳机，平板放在膝上，像是在听音乐或看视频，实则监控着周围的动静。林见清则假装系鞋带，自然地靠近那个长椅。
她的心跳再次加速，但这次是因为行动前的紧张。她迅速扫视四周，确认无人注意，然后飞快地拉开李姗书包的前袋拉链——根据观察，李姗习惯把常用的文具和小东西放在这里。
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小瓶子状的东西。她心中一凛，将其迅速抽出，塞进自己的运动外套口袋，然后拉好拉链，起身离开。整个过程不到五秒。
她走到看台后方，周屿的身影恰好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她掏出那个小瓶子。
是一个透明的、指甲油大小的玻璃瓶，里面残留着少许暗红色的、近乎凝固的粘稠液体。瓶身上没有任何标签。
“就是这个。”她将瓶子递给周屿。
周屿接过，没有打开，只是对着光仔细观察了一下，然后用一个微型取样器从瓶口吸取了极其微量的样本。
“成分需要时间分析。”他低声说，“但直觉告诉我，这和桌面上的物质同源。”
就在这时，周屿的平板屏幕边缘，一个红色的警告标识突然闪烁起来。他眉头一皱。
“紧急情况。李姗，”他语速极快，“她刚才离开了跑道，正朝教学楼方向走去。神色异常。”
林见清心头一紧。她们刚拿到样本，李姗就出了问题？
“跟上去？”她问。
周屿已经站起身：“保持距离。我需要知道她去哪里。”
两人立刻行动，远远吊在李姗身后。李姗走得很快，脚步有些虚浮，仿佛梦游一般，径直走进了高三教学楼。
她没有回自己的班级，而是一路向上，走向通往天台的那段楼梯。
林见清和周屿在楼梯口停下，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天台，那是十年前楚雅坠落的地方。
李姗的身影消失在天台入口。
周屿快速操作平板：“天台监控角度有限。我需要靠近入口才能确保信号接收。”
他们悄无声息地跟上，停在虚掩的天台铁门后。周屿将一个小巧的、纽扣般的信号放大器吸附在门框上。
透过门缝，他们看到李姗站在天台边缘，背影在风中显得有些单薄。她低着头，肩膀微微抽动。
突然，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但她的右手正缓缓抬起，食指伸出，用一种极其缓慢而诡异的动作，在身旁锈蚀的栏杆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
暗红色的痕迹，从她指尖渗出。
她写了一个字。
一个清晰的，仿佛用鲜血书写的——
“楚”。
林见清倒吸一口凉气。
几乎在同一瞬间，周屿猛地拉住她的手臂，将她向后拖离门缝。
“快走！”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她看不到我们。但有人……在通过她‘看’。”
他的平板屏幕上，代表高频信号强度的数值，正在疯狂地飙升，发出无声的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