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病床边，声音低沉得几乎只有气声，对着身旁那位如山岳般矗立的老者汇报：
“首长……国安同志的烧伤……太深了。”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面部、手臂，三度以上……深度真皮层损伤，甚至部分达到皮下组织。”
刘院长，这位国内烧伤领域的泰斗，此刻却像个束手无策的学生。
他微微佝偻着背，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冷光灯下闪着微光。
他抬起手，虚虚地指向病床上那张几乎无法辨认的脸庞，指尖微微颤抖：
“您看……这些创面，愈合后，疤痕增生……不可避免。会非常……非常严重。挛缩、畸形……几乎可以预见。”
病床上，叶国安静静地躺着。
他的脸……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一张完整的脸。
暗红、紫黑、焦褐的疤痕组织如同狰狞的熔岩，覆盖了大半张面孔，新生的粉嫩肉芽在边缘艰难地探出头，却又被更深的焦痂压制。
鼻梁的轮廓依稀可辨，但嘴唇却因疤痕牵拉而变形。
唯一完好的，是那双眼睛——依旧清澈。
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那些可怖的创口，带来难以忍受的刺痛。
刘院长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现有的所有手段……植皮，能覆盖创面，但功能和外观……难尽人意；激光，对深层疤痕效果有限；药物……最多只能减轻增生程度，延缓挛缩……”
他顿了顿，声音里充满了无力和深深的惋惜：“想要恢复……恢复到接近正常？首长……难！太难了！现有的医学……无能为力啊！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他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砸在人心上。
被他称作“首长”的老者，正是叶正南。
开国元勋！四九城叶家的擎天巨柱！他年近九旬，腰板依旧挺直如松，岁月在他脸上刻下沟壑，却磨不平那股从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铁血威严。
那双看过太多生离死别、早已波澜不惊的眼睛，此刻却死死盯着病床上的孙子，瞳孔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痛楚和愤怒。
他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深刻的皱纹拧成一个沉重的“川”字。
那双布满老年斑、曾经指挥千军万马的手，此刻在身侧死死攥成了拳！
这是他叶家的长孙！
是叶家铁血荣光在第三代身上的延续！
是他心底最柔软也最骄傲的寄托！
怎么能……就这样被毁了？！
病房内，只有监护仪规律的“嘀嗒”声，敲打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在这时——
病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工作人员侧身让进两位老者。
他们悄无声息地走进来，脚步轻缓，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稳气度。
来人是代玉煌和纪汉民。
纪汉民现在是元老院智囊团的核心人物。
他们曾是叶老的部下。
两人目光扫过病床，瞳孔瞬间收缩！
饶是他们见惯了风浪，阅尽了沧桑，叶国安那触目惊心的伤势，依旧像一记重锤砸在心头！
他们对叶正南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无声却饱含敬意的注目礼。
叶正南微微颔首，沉重的气氛似乎被这无声的交流稍稍冲淡了一丝。
刘院长连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带着敬意：“代老，纪老……”
代玉煌的目光落在叶国安脸上，眉头深深皱起，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来此，一是代表老部下们慰问老首长的爱孙，二是……他心底藏着一个念头。
过年时，女儿代青兰和孙女代凌，都曾无比激动地向他提起一款叫“第伍肽”的产品，描述其修复疤痕的效果堪称神迹。
女儿素来理性，能让她如此推崇，或许……那个什么“第伍肽”真有其独到之处？
他原本存了一丝希望，想看看能否在合适的时机推荐。
但此刻，亲眼目睹叶国安这如同被地狱之火舔舐过的伤势……那点希望瞬间被冰冷的现实浇灭！
这哪是什么护肤品能解决的？！
这简直是挑战医学的极限！
万一……万一那东西无效，甚至引发感染、加重伤势……他代玉煌，怎么担得起这份责任？！怎么对得起老首长如山似海的信任？！
巨大的压力让他喉头发紧，将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只能更加谨慎地观察，沉默地站在一旁。
病房里，绝望的空气再次凝固。
突然！
刘院长目光灼灼地看向叶正南，小心试探的说道：
“首长！或许……或许还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最近市面上……出现了一款产品，叫‘第伍肽疤痕灵’！”
“据……据一些非官方渠道的消息，效果……非常惊人！有个女艺人，叫苏曼妮，脸部严重烧伤，据说……就是被它基本治好了！”
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您看……要不要，把那个研发人……叫过来……看他们怎么说？”
话音未落！
一旁的纪汉民眉头微蹙，沉吟片刻，说道：
“老刘说的这个‘第伍肽’，我们信息组确实有所耳闻。但根据初步了解，是妆字号产品，并非药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叶国安可怖的创面，语气加重：
“这意味着，用在国安同志这样严重的、开放性的深度创面上……”
他摇了摇头轻声说道：“风险太大！流程上不合规，资质上不靠谱。贸然使用，后果难料。”
“妆字号”三个字，像冰锥一样刺破了刘院长好不容易鼓起的那点勇气。
纪汉民的说辞合情合理，无可辩驳。
叶正南听完，眼神彻底黯淡下去，最后一丝微光也熄灭了。
他疲惫地、近乎无力地摆了摆手，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希望，终究是奢望。
或许，这就是命。
他只能接受现实，自己行将就木，但孙子才三十岁！后面的生活该怎么办？
他缓缓转过身，准备离开这令人窒息的病房。
那原本挺直的背影，此刻竟显出一丝佝偻，仿佛苍老了很多。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房间。
就在这时——
“首长！”
一个声音猛地响起，打破了死寂！
是代玉煌！
叶正南缓缓回身，深邃的目光落在代玉煌脸上。
代玉煌迎上老首长的目光，说道：
“首长！刘院长提到的‘第伍肽’，我……有所了解！那个被治好的艺人苏曼妮！她就在魔都，正在接受后续治疗和观察！这事是真的！”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叶国安，语气更加坚定：
“既然现有的医学手段……已经束手无策！为什么……不试一试这条路？让刘院长亲自带队，挑选最可靠的烧伤、药理专家，立刻飞赴魔都！实地考察！亲眼看看那产品的效果！行不行，再决定也不迟！”
“多一个选择，就多一分希望！哪怕这希望只有一丝！”
他的话，掷地有声！有理有据！既点出了可能性，又最大程度规避了风险——先考察，再决定！
病房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叶正南身上。
老将军的目光，在代玉煌脸上停了几秒。
最终，这目光缓缓移开，重新落回病床上，落在叶国安那双茫然而痛苦的眼睛上。
时间仿佛凝固。
几秒钟后，传来叶正南沙哑的声音：
“准了！”
“老刘！”
“你亲自带队！”
“挑最好的人！”
“立刻出发！”
“是！首长！”
刘院长猛地挺直腰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保证完成任务！”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走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