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市国资委那栋略显陈旧的大楼里出来，冬日的冷风一吹，吴斗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紧跟在林夜身边，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心里的疑虑像开水一样翻滚。
“外甥，”他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
“你提的那条件…他们…他们能同意吗？又是只出一块钱，又是让政府负责退休职工，还要改土地性质、免税收…这听着也太…”
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林夜脚步未停，嘴角却勾起一抹笃定的笑意：
“舅，你放心。他们一定会同意。”
“为啥？这不明摆着咱们占大便宜了吗？”
吴斗生实在想不通。
“占便宜？明面上，我是吃大亏的！”林夜侧过头看他。
“二舅，你算算，我承担那250万债务，安置150个在职职工，就算最保守估计，买断工龄加上后续可能的投入，至少还得再砸进去100万。
加起来，我是实打实地要掏出至少350万的真金白银，去填他们这个窟窿。
每年还在不断亏损，退休职工的负担更是无底洞，对他们来说，这厂子是个甩不掉的包袱。
现在有人愿意一次性拿出三百多万接盘，解决大部分难题，你说，是谁占了便宜？”
吴斗生愣在原地，掰着手指头粗略一算，好像真是这个理儿！
但他马上又想到另一个问题，更加困惑：
“那…那你为啥还要做这个冤大头？花三百多万，买一堆破铜烂铁和老厂房？这钱干点啥不好？”
林夜闻言，忽然笑了起来。
“冤大头？二舅，你信不信，过不了几年，就那50亩地，其价值就能翻十倍，甚至几十倍。”
“翻…翻几十倍？！真的假的？”
吴斗生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
“就…就城东那片荒了吧唧的厂区？不能吧！那你为啥不直接去买现成的商业用地？非得绕这个弯子，接手这么个大麻烦？”
“我不是单纯来炒地皮的，要炒我也不会到这里来炒。”
林夜收敛笑容，语气变得认真起来。
“地皮的增值只是它潜在价值的一部分。二舅，我是真看中了这个厂子本身。厂子里面，有我要的宝贝，或者说，我要变废为宝。”
“变废为宝？”吴斗生上下打量着外甥，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出开玩笑的痕迹。
“怎么变？那一堆老掉牙的机床，还能生出金蛋来？”
林夜神秘地笑了笑，拍了拍二舅的肩膀：“以后您就知道了。现在啊，天机不可泄露。”
晚上，在二舅家简单的家常菜饭后，二舅妈王开晴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迫不及待地问：
“老吴，今天谈得怎么样？市里那帮老爷松口没？”
吴斗生接过妻子递来的热茶，脸上还带着白日里的兴奋与不确定：
“嘿，别提了！咱们外甥可真敢开口！那边说要去开会讨论讨论。我看有门儿！小夜分析得头头是道，把那苏主任都说愣了！”
林夜安静地坐在一旁，等二舅说完，他开口道：“二舅，拿纸笔来。”
吴斗生虽然不明所以，还是很快找来了信纸和钢笔。
林夜伏案疾书，很快写好了一份文件，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推给吴斗生。
“二舅，这是一份全权委托书。如果市里最终同意了我的条件，后续的所有签约手续，就由您作为我的全权代表去办理。”
“签完字，我立刻就把钱打到工厂账户，开始处理债务和职工安置。”
“注意，那些原材料和废料，你一定要给我保护好！”
吴斗生拿着那薄薄一页纸，点点头，说道：“放心！”
一旁的二舅妈王开晴坐不住了。
她作为厂里的老会计，太清楚厂子的底细了。
她忧心忡忡地看着林夜，语气急切：
“小夜！你可千万别冲动啊！舅妈在这个厂干了一辈子，它里里外外我清楚得很！那根本就是个无底洞！
设备是老古董，产品没销路，人心也散了！你投多少钱进去都得打水漂！
听舅妈一句劝，再好好想想！这、这简直是把钱往火坑里扔啊！”
林夜看着二舅妈焦急的模样。
他笑了笑，自信的说道：“舅妈，放心。相信我。一旦这厂子真买下来，我向您保证，用不了多久，咱们就得忙着数钱，数到手抽筋！”
王开晴看着外甥那双笃定的眼睛，到嘴边的劝说话语忽然就卡住了。
这孩子，像迷一样，明明是个小孩，却像是一个老江湖。
吴斗生更像是林夜的粉丝一样，问个不停，你是怎么发家的？
怎么一步步做起来的，是不是有贵人相助，林夜一一作答，直到哈欠连连。
在吴斗生家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林夜从包里拿出一万块钱递给吴斗生。
吴斗生推辞，直到林夜说是提前预支的工资，才收下。
王开晴微笑旁观，但心里却不是一般的透彻：
这个家，可能因为有这个外甥，要发达了。
---
回到魔都，林夜几乎没有停留，第一时间就驱车赶往郊区的丛生生物制药厂。
离工厂老远，就看到路边排起的长龙——全是等着拉货的卡车，引擎轰鸣，司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抽烟聊天，场面颇为壮观。
林夜的车直接驶入厂区。他发现短短一个春节假期，厂区似乎又扩大了，新的厂房正在加紧建设。
他径直来到欧阳林的办公室推门而入。
欧阳林正埋首在一堆报表中，眼下的乌青显示他假期根本没怎么休息。
听到动静抬起头，见是林夜，惊讶道：“林总？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年过完了？”
“好歹算是过了个年。”林夜放下行李，打量了一下欧阳林，“你呢？我看你是直接泡在这里，根本没走吧？”
欧阳林笑了笑，疲惫中带着巨大的成就感：
“现在这形势，哪离得开人啊！林总，好消息！根据最新统计，我们的‘第伍肽’市场份额已经冲到了30%！照这个势头下去，成为行业绝对龙头指日可待！供不应求啊！”
---
京城，西山深处。
绿树掩映之下，一处戒备森严、门禁森严的建筑群静卧其中，这里便是常人绝难窥探的军医总院高级疗养区。
其中一栋独立小楼内，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却又诡异地掺杂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房间里，消毒水的味道弥漫。
一位脸庞几乎被大火灼烧得面目全非的年轻军官，正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他裸露在外的面部和手臂布满了狰狞的、紫红色的疤痕组织，有些地方甚至还能看到粉嫩的新肉在艰难地生长，触目惊心。
他叫叶国安。
两周前，他带领的一支维和分队，在遥远的战乱之地，经历了炼狱般的考验。
一幢满是无辜儿童的医院被反政府武装的燃烧弹点燃，他和他的兄弟们没有丝毫犹豫，逆着绝望的人流，一次次冲进火海。
三十几个孩子被他们用生命接力，一个接一个地从死神手中抢夺出来。
当最后一名孩子获救的瞬间，巨大的爆炸气浪将他狠狠掀翻，高温烈焰瞬间吞噬了他的防护……面部和手臂，遭到了最严重的烧伤。
同行的三名战友，也不同程度受伤。
此刻，他那张原本英气勃勃的脸庞已被厚厚的敷料和初生的狰狞疤痕覆盖，未来可能彻底毁容！
他才刚刚过完三十岁生日，以后妻子和两岁女儿如何面对一个面目狰狞的丈夫和父亲。
他不敢想！
他不怕死，但是这个结果，他真的难以面对！
所有前来会诊的国内顶尖军医，都感到前所未有的棘手和心痛。
他们能保住他的命，却难以抚平战争的残酷刻印。
“首长，国安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