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雪的话，像一颗投入滚油的石子，让整个山顶瞬间炸开了锅。
无数妖王霍然起身，暴戾的妖气直冲天际，那一道道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全部锁定了观礼台上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
“放肆！”
“区区人族圣女，也敢在万妖殿大放厥词？”
“杀了她！”
狂暴的怒吼声中，脾气最是火爆的黑风熊王熊霸天，已经准备一步踏出。
可他还没动，坐在至高宝座上的凰曦月，只是轻轻抬了抬手。
所有的喧嚣与杀意，戛然而止。
数万妖族，令行禁止。
凰曦月根本没看萧红雪，她的注意力全在身边的楚墨身上，纤纤玉指为他剥开一枚晶莹的葡萄，送至他唇边。
“这点小事，就别脏了你的手。”
楚墨张口，将葡萄吃了进去，自始至终，连一个余光都未曾投向观礼台。
那副彻底的无视，比任何羞辱都来得更加伤人。
萧红雪的脸涨得通红，她何曾受过这等轻慢！
她身旁一名昊天圣地的年轻弟子，立刻会意，上前一步，朗声开口。
“久闻南境妖族天骄辈出，今日万妖大会，我等不才，愿领教一二！不知妖族年轻一辈最强者，可敢上台一战？”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包藏祸心。
赢了，是为正道争光，狠狠打妖族的脸。
输了，也只是切磋，无伤大雅。
他们算准了妖族好勇斗狠，必然会应战。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大会中央的巨大白玉战台，符文亮起，已然激活。
“呵，对付你们这些货色，何须我们帝君出手？”
熊霸天粗声粗气地笑了起来。
他转头，冲着自己族群的方向吼了一嗓子。
“大宝！给老子滚上来！”
话音刚落，一个憨头憨脑的身影，从熊族那边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
那是一头看上去只有七八岁人类孩童大小的小战熊，浑身棕黄色的毛发，走起路来一摇一摆，脸上还挂着一丝没睡醒的迷糊。
它跑到熊霸天脚边，憨憨地挠了挠头。
“爹，你叫我？”
熊霸天一脚踹在它屁股上。
“上去！把那个咋咋呼呼的人类小子，给老子拍扁了！”
小战熊一个趔趄，被踹上了战台，还有些懵。
它看了看对面那个衣着华丽，满脸傲气的昊天圣地弟子，又看了看台下数万妖族，最后把求助的视线投向了宝座上的楚墨。
楚墨随手端起胡媚儿刚刚奉上的香茶，对着它，微微点了点头。
小战熊顿时胆气一生，挺起了小胸膛。
“吼！”
它发出一声稚嫩的咆哮。
人族观礼台那边，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妖族是没人了吗？派个熊崽子上来？”
“这小东西断奶了没有啊？”
那名昊天圣地的弟子，脸上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
他连武器都懒得拔，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对着小战熊勾了勾。
“小东西，过来，哥哥让你三招。”
小战熊似乎听懂了这句挑衅，黑溜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与体型不符的凶光。
下一瞬，它庞大的身躯，完全不合常理地从原地消失了。
“什么？”
昊天圣地的弟子还没反应过来。
一只巨大的熊掌，已经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出现在他的面前，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
“啪——！”
一声清脆到极致的巨响。
那名不可一世的昊天圣地弟子，就像一个被拍飞的皮球，整个人化作一道黑影，以比来时快了十倍的速度，倒飞出场外。
他越过整个观礼台，狠狠撞在后方的山壁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后软软地滑落下来，人事不省。
全场，死寂。
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一巴E掌？
秒杀？
一个元婴初期的正道天骄，被一头看上去毫无威胁的熊崽子，一巴掌就拍晕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妖族阵营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与大笑！
“好！”
“哈哈哈！干得漂亮！”
“什么狗屁正道天骄，不堪一击！”
人族观礼台这边，则是一片死灰。
萧红雪的脸，一阵青一阵白，难看到了极点。
宝座上，楚墨只是轻轻吹了吹茶杯里的热气，品了一口，仿佛对这结果毫不意外。
只有他知道，那头小战熊，被他用【枯荣】之力催生的百年熊王参喂养了整整一个月，又服用了专门为妖族炼制的淬体丹药，其肉身强度，早已超越了同阶的极限。
接下来的几场比试，成了妖族年轻一代的表演秀。
无论是速度奇快的狼族少年，还是擅长幻术的狐族少女，每一个上场的妖族，都展现出了远超同辈的恐怖实力。
那些来自各大宗门，平日里眼高于顶的正道弟子，一个个被打得落花流水，狼狈不堪。
有的被一拳轰飞，有的被幻术戏耍得在台上团团转，更有甚者，直接被吓得跪地求饶。
人族的脸，彻底被丢光了。
妖族的气势，在一次次的胜利中，攀升到了顶点。
而这一切的缔造者，那位新晋的帝君楚墨，从头到尾，甚至都没有站起来过。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品着茶，偶尔与身边的凰曦月谈笑一句。
那种云淡风轻，那种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让他在所有妖族心中的威望，再次疯狂拔高。
柳如烟站在青莲剑宗的队伍里，身体有些发冷。
她看着那个坐在至高之处，与妖帝并肩，接受万妖崇拜的男人。
他谈笑自若，举手投足间，便能搅动天下风云。
那个曾经温润善良，会因为她一句夸奖而开心许久的少年，真的已经死了。
现在的楚墨，陌生得让她感到恐惧。
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驱使着她。
她想上前去。
她想问问他。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她脚步微动，刚刚走出一步，一道身影便轻飘飘地拦在了她的面前。
是胡媚儿。
她身后还跟着几名身段妖娆的狐女，将柳如烟的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柳仙子，这是要去哪儿啊？”
胡媚儿脸上挂着妩媚的笑，声音甜得发腻。
柳如烟停下脚步，看着她。
“我有话，想对楚……帝君说。”
“哦？”
胡媚儿掩唇轻笑。
“我们帝君日理万机，可不是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
她凑近了一些，那双勾魂夺魄的狐狸眼里，满是戏谑。
“说起来，我还要多谢柳仙子，多谢你们青莲剑宗呢。”
柳如烟不解地看着她。
胡媚儿伸出纤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笑意盈盈。
“若不是你们，帝君大人怎会来到我们万妖殿？”
“当初，帝君为林清寒宗主挡下九天神雷，神魂受创，你们是怎么做的？你们说，他居心叵测，罚他去思过崖面壁。”
“帝君为宗门镇守边境，浴血奋战，身受重伤，你们又是怎么做的？你们说，他杀性太重，有堕入魔道之嫌，收了他的兵权。”
胡媚儿每说一句，柳如烟的脸色便白一分。
这些事，她都知道。
甚至，其中一些决议，她还曾亲口附和过。
那时，她以为这是为了宗门大义，是为了磨砺楚墨的心性。
现在听来，却句句诛心。
胡媚儿的笑意更浓了，她欣赏着柳如烟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继续用那甜美的声音，说着最残忍的话。
“最后，你们为了那个所谓的圣女，为了那块破骨头，将他绑上刑台。”
“活生生地，一寸寸地，剥离他的天生剑骨，废掉他的丹田，打碎他每一根经脉。”
“最后，像扔一条死狗一样，把他扔下万魔崖。”
“柳仙子，我说的，可有错？”
胡媚儿的每一个字，都化作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柳如烟的脸上，扇得她神魂俱颤。
是啊。
没有错。
一个字都没有错。
胡媚儿绕着她，走了一圈，最后停在她面前，歪着头，天真地问。
“柳仙子，当初你们挖他剑骨，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可曾想过今日？”
“可曾想过，他会君临妖族，与你们的死敌并肩而立？”
轰！
柳如烟的脑海，一片空白。
她一直以来坚信的，奉为圭臬的所谓“宗门大义”，所谓“程序正义”，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那层虚伪的，用来欺骗自己，也欺骗别人的外壳，被彻底剥落。
露出的，是血淋淋的，丑陋不堪的真相。
她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她看着宝座上那个冷漠的身影，看着周围那些妖族嘲弄的表情，看着胡媚儿脸上那刺眼的笑容。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天旋地转。
胡媚儿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嘴角的弧度拉到最大。
她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柳如烟的肩膀，动作亲昵。
“所以啊，柳仙子，别来脏了我们帝君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