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翻滚着白色气泡的沸水,在狭窄的地下河道中咆哮奔流,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炙热的水汽如同浓雾般弥漫在整个通道,能见度骤降至不足五米。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硫磺恶臭和那种令人作呕的、熟肉与腐败物混合的诡异气味,几乎令人窒息。
阿吉站在通道边缘,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足以烫伤皮肤的高温水汽,即使隔着防护面罩,也觉得脸颊被蒸得发烫。他看着河中那些随着激流翻滚、沉浮的苍白肿胀尸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些尸体不知在此浸泡了多久,皮肤大多已被煮得半脱落,露出下面同样被高温改变颜色的肌肉和骨骼,形态扭曲可怖,如同地狱油锅中受刑的恶鬼。
“河道两侧有可供行走的凸起岩石,但极其湿滑,务必小心。”玄尘子观察了一下地形,沉声提醒。他手中的拂尘已然被水汽打湿,显得有些沉重。
通道左侧是相对陡峭、布满硫磺苔藓的岩壁,右侧便是那致命的沸泉河道。只有在靠近左侧岩壁的地方,有一排高低不平、被水汽长期侵蚀得异常光滑的黑色岩石,勉强可以落脚,宽度仅够一人侧身艰难通行。
没有其他选择。玄尘子再次打头,他运起气息,脚步轻稳,如同贴地滑行般,踏上了那滑溜的岩石。阿吉紧随其后,他深吸一口滚烫潮湿的空气,将全身重心放低,双脚小心翼翼地寻找着每一个可靠的落脚点。岩石表面覆盖着一层黏滑的、由硫磺和水垢形成的薄膜,稍有不慎便会滑倒,而下方就是那翻滚的沸泉。
云梦谣走在最后,她紧咬着牙关,努力克服着内心的恐惧和生理上的极度不适。高温高湿的环境对她的影响最大,她感觉体内的蛊虫都变得焦躁不安,甚至有些萎靡。她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心神压制蛊虫的反噬,这让她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
三人沿着这死亡边缘的险径,缓慢而艰难地向前移动。沸泉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水汽模糊了视线,汗水混合着岩壁上滴落的脏水,不断从额头滚落。每前进一米,都是对意志和体力的巨大考验。
阿吉全神贯注地盯着脚下,不敢有丝毫分神。突然,他脚下一滑,一块松动的岩石被他踩塌,“扑通”一声落入身旁的沸泉中,瞬间被翻滚的浊浪吞没,连个气泡都没冒出来。他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死死抓住岩壁上一条突出的石棱,才稳住身形。
“小心点!”前方的玄尘子回头低喝。
阿吉心有余悸地点点头,更加谨慎地挪动脚步。他注意到,在那些滑溜的岩石表面和旁边的岩壁上,偶尔会出现一些模糊的、似乎是用利器刻划出的奇特符号,形状像是扭曲的火焰,又像是某种抽象的鸟类。这些符号与渤海国流传下来的一些巫术图腾颇为相似,似乎是某种指引或者……警告。
“这些符号……指向的方向,与水流方向一致。”玄尘子也发现了这些标记,分析道,“看来,那位巫帅确实希望有人(或者说,符合条件的人)能够找到他的安眠之地。”
这非但不能让人安心,反而更添诡谲。一个试图借助地火“由死转生”的疯狂巫帅,会好心为后来者指明道路?
越往深处走,河道逐渐收窄,水流更加湍急,沸泉散发出的热量也愈发惊人。两侧岩壁上的硫磺结晶越来越多,有些地方甚至凝结成了大片的、如同钟乳石般的黄色沉淀物,在头灯照射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泽。
就在他们即将通过这段最狭窄、最危险的区域时,异变发生了!
前方河道的一个拐弯处,由于水流的剧烈冲刷和长期腐蚀,岩壁底部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凹陷漩涡。而在这个漩涡之中,赫然堆积着数量远超之前的尸骸!这些尸骸互相缠绕、挤压,几乎堵塞了半个河道,在沸水的蒸煮下,呈现出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半熔融的蜡化状态,仿佛一锅巨大而污秽的……人肉浓汤!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就在他们靠近这堆尸骸漩涡时,那堆积如山的蜡化尸体,似乎……动了一下?
不是被水流冲动的自然摇晃,而是一种更加诡异的、仿佛内部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的、整体性的轻微起伏!
“后退!”玄尘子猛地停下脚步,低喝道,同时手中已然扣住了一张符箓。
阿吉和云梦谣也立刻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那堆可怕的尸骸。
“咕噜……咕噜……”
一阵不同于沸泉冒泡的、更加粘稠沉闷的声音,从尸骸堆深处传来。紧接着,在几人惊骇的目光中,一只苍白浮肿、皮肤大半脱落、露出暗红色肌肉的手,猛地从尸堆里伸了出来,五指扭曲张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随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那些原本被认为早已死透、被沸泉煮了不知多少年月的蜡化尸骸,此刻竟然如同被注入了某种邪恶的生命力,开始挣扎着、蠕动着,想要从堆积的状态中“苏醒”过来!它们空洞的眼窝齐刷刷地“望”向阿吉三人的方向,虽然没有眼球,却透出一股令人遍体生寒的恶意!
沸泉尸河,不仅仅是环境的凶险,这些浸泡在高温沸水中不知岁月的尸骸,本身竟然也成了致命的威胁!
前路被阻,后退无门。三人被困在这狭窄湿滑的岩石小径上,面对着一群正从死亡中爬起的、散发着恶臭与高温的恐怖之物。
玄尘子眼神一凛,手中符箓无风自燃,化作一道赤红色的火光射向那最先伸出的手臂!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油脂上,那手臂瞬间冒起一股黑烟,剧烈地抽搐起来,缩回了尸堆。但更多的苍白手臂,依旧如同水鬼般,不断从尸骸漩涡中探出,抓向岩壁上的三人!
战斗,在这地狱般的沸泉之畔,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