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涯站在倾斜的驾驶舱里，手还握着那半块泡面。饭桶的肚子鼓得像要炸开，红光一跳一跳，照得整个舱室忽明忽暗。他没再说话，只是把泡面慢慢塞回战术袋，动作很轻，像是怕惊醒什么。
他往前走了一步。
地板发出吱呀声，裂缝里的电线还在冒火花。他蹲下来，把手贴在饭桶滚烫的腹部。热量从掌心传上来，烫得他手指发麻。那颗红色光球在里面动着，节奏和饭桶的心跳不一样，更急，更乱。
就在这时，胸口突然一热。
不是痛，也不是痒，就是一股说不清的热度，从骨头缝里往外冒。他低头看，制服前襟被烧出一个洞，里面露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片。它亮了，白光刺眼，照得他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脑子里响起声音。
不是耳朵听见的，是直接在脑袋里炸开的。
“摧毁节点 或保存系统”
两个选项，没解释，没提示，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声音也不像人，更像一堆杂音拼在一起，嗡嗡地响。
江无涯没动。
他知道这是系统在说话。以前它从来不吭声，只管解锁灵契兽、记囤货数量。现在它开口了，说明事情到了头。
他盯着饭桶的眼睛。
刚才还是红的，现在颜色淡了些，能看到一点原本的棕黑色。它的耳朵抖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他。
“你不想让它被人抢走。”江无涯低声说，“所以你吞了它。对吧？”
饭桶没反应。
但它的鼻子喷出一口气，热风扑在他脸上。
够了。这就够了。
他站起身，后退两步，伸手去解制服扣子。布料早就破了，一扯就开。他把衣服撕到腰间，露出整个胸口。那块金属片嵌在皮肉里，边缘长着细小的血管，像树根一样扎进他的身体。
他伸手抓住。
刚碰到，一阵电流窜上来，整条胳膊都麻了。他咬牙，五指收紧，猛地一扯！
“呃！”
血立刻涌出来，顺着肋骨往下流。他单膝跪地，喘了几口气，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血滴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他还握着那块金属。
它不再发光，安静地躺在掌心，像个普通的零件。可他知道，这不是零件。这是他这几年能活下来的依仗，是他从一个社区干事变成破烂王的钥匙。没了它，泡面猴不会找物资，卫生纸鹤不会再生，铁皮猪也不会打架。
他可能会变回那个谁都能欺负的小人物。
但他看着饭桶。
看着它鼓胀的肚子，看着那颗跳动的光球。
他知道不能等了。
他抬起手，把金属片按向饭桶腹部的中心位置。就在他触碰到皮肤的瞬间，金属片自己动了。它脱离手掌，化作一道金光，钻进饭桶体内。
轰——
整艘船猛地一震。
所有灯光熄灭，又瞬间亮起。仪器屏幕全部闪白，接着跳出乱码，最后恢复正常。警报声变了，不再是刺耳的尖叫，而是平稳的蜂鸣，一下一下，像心跳。
江无涯跪在地上，低着头，双手撑住地板。血还在流，但他感觉不到疼了。他只知道一件事——系统没了。
可奇怪的是，他心里不空。
反而有点踏实。
就像小时候考完试，把卷子交上去那一刻的感觉。不管对错，反正做了。
他抬头看饭桶。
红光还在，但没那么刺眼了。饭桶的呼吸变得平稳，肚子的鼓胀也开始消退。它的双眼完全恢复成棕色，眼皮动了动，像是要醒来。
江无涯笑了下。
他想说句什么，比如“干得不错”，或者“下次别这么莽了”。可话没出口，眼前一黑，差点栽倒。他用手肘撑住身体，才没彻底倒下。
就在这时，空气中浮现出画面。
不是投影，也不是幻觉。就是凭空出现的影像，清晰得像在放电影。
林小闪蹲在纸田边，手里拿着个小喷壶。她头发没炸，眼神也没冷，反而有点温柔。水珠落在纸上，叶子轻轻晃动，冒出一点点绿芽。
童童带着六个孩子在空地上折纸飞机。他们一边折一边笑，有个小女孩问：“明天能吃肉吗？”童童说：“能，我让弹弓打只变异鸡。”
卫生纸鹤飞过屋顶，翅膀扫过漏雨的棚顶。它叼着一卷再生纸，熟练地补上破洞。下面张婶正晾衣服，抬头骂了一句：“死鸟又堵我通风口！”
画面到这里就停了。
江无涯看着，没说话。
他知道这些事他都没亲眼见过。他不在的时候，这些人照样活着，照样做事。他们不需要他当英雄，也不需要他拿系统撑场面。
他们只是想好好过日子。
而系统……它把这些都记下来了。
它不是机器。它看过他们怎么用三袋盐换他命，怎么用废铁搭床铺，怎么在酸雨天给孤儿烤红薯。它知道这些人值不值得救。
所以他刚才那一扯，不是牺牲。
是还账。
“这账不划算但得干。”他喃喃说了句老话。
然后他撑着地面，慢慢站起来。胸前伤口还在流血，但他顾不上包扎。他走到控制台前，一脚踢开滑倒的显示器，把它踹回原位。屏幕亮了，能源读数稳定，冷却液泄漏停止，反应堆温度回归正常。
船体也不斜了。
它缓缓回正，像一头疲惫的巨兽终于站稳脚跟。
他看向饭桶。
光球还在它肚子里，但颜色变了。红光外裹了一层金边，跳动的节奏也慢了下来，像是在等待下一个指令。
他知道时间不多。
周慕白一定察觉到了异常。下一波攻击随时会来。他需要有人接手接下来的事。
他按下通讯键。
“铁皮猪。”
机甲野猪从角落走出，炮口对准他，电子眼闪烁红光。
“准备射击。”他说，“目标是光球核心频率。等我信号。”
铁皮猪低吼一声，炮口开始充能。
江无涯转身，最后看了眼监控屏幕。画面切到了小区外景。夕阳下，纸田泛着微光，几个孩子追着纸鹤跑。远处还能看到赵铁柱带着人修围墙，老吴头蹲在水管边调试阀门。
一切如常。
他又低头看自己的手。
掌心全是血，混合着汗水和灰尘。这双手以前最爱占便宜，发救灾物资时总偷偷多拿一包盐。现在它什么都没了，连系统都被抠出去了。
可它还在动。
还能按按钮，还能握操纵杆，还能为这些人挡一次刀。
他抬起头，盯着饭桶腹部的光球。
金光与红光交织，能量正在对冲。船体微微震动，不是失控，而是蓄力。就像拉满的弓，箭已在弦上。
他举起手，准备按下最终指令。
通讯器突然响起。
“江哥！”是童童的声音，“我们看到门开了！里面有两个人影！”
江无涯的手停在半空。
他盯着屏幕。
监控画面切换到裂隙入口。银色漩涡缓缓旋转，中间裂开一道缝。两个人影站在里面，背对着镜头。
其中一个穿着熟悉的社区制服。
另一个，手里转着一块青铜怀表。
江无涯的手指动了。
他按下按钮。
铁皮猪炮口金光暴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