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神社后山,阳光被茂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那口传说中的古井,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伤口,镶嵌在布满青苔和落叶的土地上,井口黑黢黢的,深不见底,散发着阴冷潮湿的气息。
风间琉璃就站在井边。
他不再是那个穿着旧和服、笑容纯净的“稚女”。他换上了一身华丽的、绣着暗纹的红色和服,如同盛放的、带着剧毒的花朵。他手中握着那柄暗红色的长刀,刀尖斜指地面,妖异的眸子里没有任何属于“源稚女”的情感,只有一片冰冷的、混杂着怨恨和某种扭曲快意的杀机。
“你来了,哥哥。” 他的声音清越,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来看你当年亲手埋葬我的地方吗?”
源稚生站在距离他数米远的地方,蜘蛛切紧握在手,冰蓝色的瞳孔死死盯着他。一路走来,心中翻涌的怀疑、痛苦和明悟,在此刻化为了更加复杂的情绪。
“稚女……” 源稚生开口,声音沙哑,试图穿透那层名为“风间琉璃”的外壳,触及深处那个或许还在挣扎的灵魂,“醒过来!看看这一切!我们都被赫尔佐格骗了!他才是制造悲剧的元凶!”
风间琉璃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近乎残忍的笑容:“骗?不,哥哥。是你亲手把我推下来的,记得吗?那个雨夜,就在这口井边。你的蜘蛛切,那么冷……”
他抬起手,轻轻抚摸着井口冰凉的边缘,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颊,却让人不寒而栗。
“不是我!是那个怪物……” 源稚生试图辩解,但话语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在那个被篡改和扭曲的记忆里,他确实是凶手。
“怪物?” 风间琉璃嗤笑一声,“我就是那个怪物啊,哥哥。是你心中的正义,亲手创造了我。”
话音未落,他动了!
红色的身影如同鬼魅,暗红色的长刀划破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直刺源稚生咽喉!速度快得惊人!
源稚生挥刀格挡!
“铛!”
火星四溅!
两人在这狭窄的井边空地,再次展开了激烈的交锋。刀光剑影,撕裂了林间的寂静。
源稚生一边抵挡着风间琉璃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一边依旧不死心地试图呼唤:
“稚女!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在溪边捞鱼吗?你总是笨手笨脚地摔倒!”
“还记得冬天的烤红薯吗?你总把最甜的部分给我!”
“你说过……你说过要永远跟着哥哥的!”
他的声音带着急切,带着痛苦,带着一丝近乎哀求的意味。
风间琉璃的攻势,似乎真的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那双妖异的眸子里,偶尔会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类似迷茫或痛苦的神色。源稚生的话语,像是一根根细针,试图刺破那层坚硬的外壳,触及里面被封锁的、真实的源稚女。
但这作用太有限了。
梆子声的控制,以及风间琉璃这被刻意培养和扭曲出的极恶人格,实在太过于强大。那一丝波动如同投入狂涛中的小石子,瞬间就被淹没。
而且,源稚生的话语,似乎更加激怒了风间琉璃。
“闭嘴!” 风间琉璃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刀势变得更加狂暴、更加不顾一切!“那些都是假的!都是虚伪的回忆!只有仇恨是真的!只有杀戮是真的!”
他的刀,一次次突破源稚生的防御,在他身上留下新的伤口。鲜血染红了源稚生的衣服,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冷。
他明白了。
言语,已经无法唤醒他了。
眼前的这个,不再是他的弟弟源稚女。这是一个占据了弟弟身体的、由仇恨和扭曲孕育出的怪物。一个必须被消灭的……敌人。
继续留手,只会让自己死在这里,让赫尔佐格的阴谋得逞,让稚女永远沉沦。
源稚生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和温情,如同被冰雪覆盖,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刀锋般冰冷的决绝。
他不再试图呼唤,不再试图唤醒。
他开始反击!
饮下龙血后更深层的龙骨状态赋予的力量,配合着“王权”的领域,被他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蜘蛛切在他手中,化作了真正的杀戮凶器!
他的刀法变得大开大合,每一刀都蕴含着崩山裂石的力量!不再追求精巧,只追求最极致的破坏!
“铛!铛!铛!噗嗤!”
连续几次硬碰硬的交锋后,源稚生抓住风间琉璃一个微小的破绽,蜘蛛切如同毒蛇出洞,猛地突进,狠狠刺入了风间琉璃的肩胛!
暗红色的血液飙射而出!
风间琉璃闷哼一声,踉跄后退,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痛苦和惊怒交加的神色。
源稚生得势不饶人,步步紧逼!蜘蛛切化作一道道银色的闪电,将风间琉璃完全压制!胜利的天平,似乎正在向他倾斜!
终于,他抓住了决定性的机会!
在一次精妙的格挡后,他手腕一抖,蜘蛛切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荡开了风间琉璃的防御,雪亮的刀锋如同死神的请柬,直刺风间琉璃的心脏!
这一刀,快!准!狠!蕴含着他所有的力量和决意!
结束了!
源稚生心中默念。带着无尽的痛苦和释然。
然而,就在蜘蛛切的刀尖即将触及风间琉璃胸口的瞬间——
异变陡生!
风间琉璃脸上那妖异、愤怒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令人心碎的……纯净和哀伤。
那双妖异的眸子,瞬间变回了源稚女那如同小鹿般清澈、却蓄满了泪水的眼睛。
他看着源稚生,看着那柄即将夺走自己生命的蜘蛛切,嘴唇微微颤抖,发出了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带着无尽委屈和依赖的声音:
“哥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源稚生刺出的蜘蛛切,硬生生地、在距离风间琉璃(或者说源稚女)胸口只有毫厘之差的地方,停滞了!
那声“哥哥”,像是一把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了源稚生最柔软的心房上!将他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冰冷的杀意,瞬间击得粉碎!
是稚女!是真正的稚女!
他出来了!就在这生死一线的瞬间!
源稚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不能!不能杀死稚女!
就在他因为这瞬间的犹豫和心软而动作停滞的刹那——
风间琉璃那双刚刚还纯净哀伤的眼睛里,妖异和冰冷如同毒蛇般瞬间重新占据!那抹纯净如同幻觉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计谋得逞的、残忍而快意的弧度!
“噗嗤——!”
利器穿透血肉的闷响,如此清晰,如此刺耳。
源稚生难以置信地低下头。
只见风间琉璃手中那柄暗红色的长刀,已经如同毒牙般,精准而狠辣地,完全刺入了他的左胸,洞穿了他的心脏!
剧痛,如同爆开的岩浆,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力量如同潮水般从体内流逝。
蜘蛛切“当啷”一声掉落在满是落叶的地上。
源稚生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带着残忍笑意的脸,看着那双冰冷的、妖异的眸子,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原来……那声“哥哥”……也是算计……
是引诱他松懈的……最后陷阱……
黑暗,如同汹涌的潮水,迅速吞噬了他的意识。
他最后看到的,是风间琉璃缓缓抽回长刀,以及那双眸子里,一闪而过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
源稚生的身体,无力地向前倾倒,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布满落叶的地面上。
鲜血,从他胸前的创口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
井边的死斗,以最惨烈、最讽刺的方式,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