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那陶瓮中的……正是二皇兄赫连铮。
他以为他早死了……
谁能想到,他竟一直活在凤小七的手中,变成了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直到这一刻,赫连昭才真正相信,江湖上那些关于凤小七的传闻,字字属实,句句非虚。
对这个孽种而言,越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他下手就越是狠毒酷烈。
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一股刺骨的寒意自脚底窜起,如毒蛇般瞬间爬满他的脊梁,冻彻全身。
赫连昭终于明白,自己当年在冷宫中肆意欺辱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凤小七是真的恨他们!
赫连昭是真的后悔了!
“你,你是魔鬼!”
他声音嘶哑,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凤小七缓缓蹲下身,与笼中的赫连昭平视,唇角勾起一抹天真又残忍的弧度:
“对啊,大家都叫我小魔头,四哥难道不知道吗?”
“放心,其他几位哥哥,我也会一个个‘请’他们来这笼中与你作伴。到时候……你们兄弟团聚,岂不美哉?”
一名护卫应声端上一架森白的骨制箜篌。
凤小七悠然走到琴前坐下,森然指骨按上琴弦。
铮!
刺耳音符炸开的刹那,赫连昭发出凄厉哀嚎。
几乎同时,笼中黑犬在琴音刺激下狂性大发,一口狠狠咬住他的臀部!
“啊啊啊啊!死狗!你给我松口!”
“九弟!九弟!快停下来!我受不了了!”
凤小七却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指尖流转出扭曲诡异的音调,笑靥在跳跃的火光中明明灭灭。
“疯子!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赫连昭疼得涕泪横流,心理防线彻底崩塌,开始口不择言。
“难怪!难怪连你的生母都厌恶你!称呼你是孽种!”
“难怪父皇当年要用你祭天!”
“难怪你连一个‘赫连’姓氏都不配拥有!哈哈哈!”
凤小七眸中翻涌起浓稠如墨的戾气,指尖下的曲调骤然变得狂暴杂乱,充满了血腥的杀伐之气,如同万千冤魂在同时尖啸!
一直守在暗处密切关注的季非雨快步冲了过来,声音沉稳中带着急切:
“楼主,冷静!不要受他的影响!想想你的姐姐!她最不愿见的,就是您被心魔所困!”
“姐姐……”
凤小七喃喃念着这两个名字,狂暴的琴音出现了一丝凝滞。
琴音渐歇,最终归于死寂。
“楼主,快,吃药。”
季非雨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倒出一颗药丸,毫不犹豫地递到凤小七唇边。
凤小七闭目深吸一口气,顺从地吞下药丸。
这是夏樱给他的药,情绪失控时服下。
待药力化开,他缓缓起身,冷冽的目光扫过笼中奄奄一息的赫连昭。
“找医师给他处理伤口,别让他死了。”
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凉的弧度,声音轻快道:“要去见我的好父皇了,毕竟父子一场,总该备份厚礼。”
说完,他拂袖转身,红色袍摆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向牢门外走去。
“楼主,您要去哪儿?”
季非雨连忙追问。
凤小七的脚步未停,只有清越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的声音传了回来,在空旷的牢房里回荡:
“来人!去库房,把最近新得的那些宝贝,东海明珠、雪域灵芝、还有那柄千年寒玉簪…全都仔细装起来。”
“还有,还有这了两日让人搜罗的孩童玩意儿也全拿上,都是给我那小外甥们的见面礼。”
他的声音里忽然注入了一丝鲜活气。
“我要去太子府,与姐姐道别!”
— — —
太子府内灯火阑珊,夏樱披着外衫站在廊下,望着深夜突然造访的红衣少年,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你确定要回西陵?”
“嗯,明日一早就出发。”
凤小七笑着应道。
“将军府那边,劳烦姐姐帮我说一声。”
“好。”
夏樱没有多劝。
他的心理问题在她的精心治疗与陪伴下,已然稳定。
若此番回去能彻底斩断心魔,与过往做个了断,未尝不是一场新生。
只是她听说,当年那个虐待小七的雪美人,至今还在西陵的冷宫里好好活着。
想到这儿,夏樱忍不住皱起眉头。
当初闹死闹活的人,命倒还挺长!
她当然明白雪美人的遭遇很不幸——被西陵皇强行占有,与心上人生生分离,任谁都会心怀怨恨。
可被强暴是施暴者的罪过,被迫生下孩子是命运的捉弄。
但这个无辜的孩子,又做错了什么?
不敢去恨那个真正伤害自己、又无力反抗的暴君,就把所有的恐惧与怨恨,都发泄在毫无还手之力的婴儿身上。
把满腔怨气都撒在一个最脆弱的孩子身上,这算什么本事?
一个只会向更弱者挥刀的人,骨子里就是懦弱的,本性就是卑劣的。
在深宫之中,想要报仇雪恨,明明有无数种方式。
若是稍有点脑子就该明白,这个孩子恰恰是她在绝境中能抓住的最有力的筹码。
就算不爱西陵皇,她也完全可以借着这个皇子争宠夺权,慢慢积蓄力量,等待有朝一日反败为胜的机会。
可她却选择了最愚蠢、最不堪的一条路。
夏樱低头,目光扫过他带来的那些东西。
有缀着银铃的虎头鞋,绣着如意纹的锦缎襁褓,还有各式各样的玉锁金镯……
看得出是费了不少心思搜罗来的。
她拿起一个做工极其精巧的金镶玉拨浪鼓,在掌心轻轻转动,玉珠敲击鼓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眼中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小七啊,这些礼物都很好,你的三个小外甥们肯定会喜欢。”
闻言,凤小七眼眸骤然亮得惊人,像是夜空中突然绽放的烟火。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夏樱尚且平坦的腹部,那专注的神情仿佛能穿透一切,真切地看见那三个正在悄然孕育的小生命。
自己从未想过,原来尚未出世的生命,竟能让人如此期待。
像是冬日里破土的新芽,又像是暗夜里初现的晨光。
就在这时,一道玄色身影不着痕迹地侧身迈步,精准地挡在了他与夏樱之间,将那道灼热的视线隔绝开来。
“眼睛往哪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