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怪物啊！”
“快跑！”
刚刚平静下来的战场，再次陷入恐慌！
无论是幸存的堡民、投降的匪寇，还是纪律严明的郡府兵，在这等恐怖存在面前，都感受到了源自灵魂的战栗！
冰霜麒麟仰天发出一声宣泄式的怒啸，随即低下头，锁定了前方人群最密集处——那里正好有几十名被捆缚的俘虏和正在看守他们的郡兵。
它巨口一张，一道苍白色的寒流吐息汹涌而出！
“小心！”
“躲开！”
惊呼声四起，但距离太近，寒流速度太快！
“咔嚓嚓——！”
寒流过处，无论是人、兵器还是地面，瞬间被冻结！
几十名俘虏和郡兵保持着惊恐逃窜的姿势，化为一尊尊表情扭曲的冰雕！
在下一瞬，麒麟前蹄重重踏地，震荡波传来，那些冰雕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嘭”地一声尽数碎裂，化为漫天冰晶齑粉，连一丝血迹都未曾留下！
尸骨无存！
“父亲！！”姜善初目眦欲裂，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悲鸣。姜家的擎天柱，如今却变成了屠戮生灵的怪物！
耿鄙亦是脸色剧变，他虽知姜家有些隐秘，却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骇人景象。
“放箭！快放箭！”耿鄙强压住心头的惊骇，厉声下令。
“嗖嗖嗖——！”
亏弩兵迅速上弦，蝗群般的箭矢带着破空声，覆盖向冰霜麒麟。
但绝大多数箭矢，竟如同射中了百炼精钢，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被轻易弹开！
只有少数由军中高手射出的、附着内气的箭矢，才勉强破开鳞甲，留下些许浅痕，却根本无法造成实质伤害！
“保护太守！快撤！”亲卫统领肝胆俱裂，与几名心腹架起几乎僵直的耿鄙，仓皇向着堡外退去。
那冰霜麒麟似乎完全被兽性和破坏欲支配，庞大的身躯在堡内横冲直撞。
无论是内堡亭台楼阁，还是外堡的商铺民居，在它蹄下如同沙堡般坍塌，厚重的墙壁被轻易撞碎。
它时而喷吐寒流，将躲闪不及的兵卒或匪寇冻结成冰，随即踏为齑粉；时而挥动利爪，带起道道冰刃风暴，将整片区域化为死寂的冰雕丛林。
“疏散！掩护乡民撤退！”姜善初终于从巨大的悲恸中清醒过来，对身边堡丁下令。
混乱的人流中，黄昭、华哥儿和小马紧紧靠在一起，随着惊恐万状的人群被裹挟着向外奔逃。
“我的娘诶……这怪物就是姜家老祖？”小马回头瞥了一眼那肆意喷洒着死亡寒息的巨兽，脸色惨白。
姜善初眼睁睁看着祖辈基业毁于一旦，看着熟悉的子弟兵化为冰粉，心在滴血。
他推开搀扶他的老管家，跌跌撞撞地冲向一段尚且完好的内堡城墙阶梯，奋力向上攀爬。
终于，他登上了最高的城楼，寒风卷动着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运起内力，向着那头毁灭的巨兽呐喊：
“父亲——！！！”
这一声呼喊，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的生命力。
“看看这满地的疮痍！看看这些死去的生灵！他们中有您的儿孙，有世代依附我姜家的乡民！您曾教导我要守护这片土地，守护这些百姓！难道您都忘了吗？！”
冰霜麒麟正要踏碎一座钟楼的动作为之一顿。它巨大的头颅缓缓转向城楼的方向，那双充满混乱与暴戾的竖瞳，落在了那个渺小却挺直的身影上。
姜善初泪流满面，张开双臂，毫无防备：“如果您心中的愤怒与痛苦无处宣泄……那就冲我来吧！我是您的儿子，由我来承受这一切！结束这场屠杀吧，父亲——！！”
巨兽喉咙里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低沉咕噜，它盯着姜善初，眼神中的疯狂似乎消退了一瞬，流露出一种近乎人性的情绪——有辨认，有痛苦，还有一丝愧疚。
它仰天发出一声悠长而悲凉的咆哮，像是告别。
最后再看了一眼城楼上的儿子，不再理会其他任何人。它四蹄发力，如同一道蓝色的闪电，悍然撞向了另一段本就摇摇欲坠的城墙！
“轰隆——！”
砖石飞溅，烟尘四起，城墙被撞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冰霜麒麟头也不回地冲出姜家堡，化作一道模糊的蓝影，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远方苍茫而黑暗的山野之中。
…………
数百名侥幸逃出的乡民和堡丁，如同惊弓之鸟，聚集在堡外一片相对空旷的野地里。
一队郡守府的骑兵正在人群中穿梭盘查，试图梳理秩序，甄别可能混入的漏网匪徒，气氛紧张。
黄昭、华哥儿和小马在人群中，望着远处仍在冒起缕缕黑烟的姜家堡废墟，心情各异。
小马咂了咂嘴，低声感慨：“我的乖乖……好好一个姜家堡，说没就没了……”
华哥儿眉头紧锁，目光扫过那些受伤的百姓，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药箱，但眼前的混乱让他一时不知从何入手。
黄昭则快速思考着下一步的去向，华哥儿伤势既愈，那么是时候离开凉州了。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三位，原来你们在此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贾诩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近前。他依旧是那副青衫文士的打扮，衣袂整洁，神色从容，与周围惶惶不安的人群形成了鲜明对比。
那队正在盘查的骑兵头目见到贾诩，立刻上前几步，恭敬地拱手行礼：“贾先生！”
贾诩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黄昭三人，对那头目道：“这三位是我的友人，并非匪类，有劳将军行个方便。”
骑兵头目目光在华哥儿背负的药箱及其肩头灵猴上一转，便侧身让开：“既是先生友人，自无问题。先生请便。”
贾诩转向黄昭三人，语气平和：“此地不宜久留，随我来吧。”
他领着三人穿过杂乱的人群，来到一处僻静的林边。那里早已备好了一辆青篷马车。
“文和兄，连马车都准备好了，你竟然算到了这一步？”黄昭看着马车，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
贾诩并未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车马简陋，但足以代步，通关路引已备在车内，你们可乘车东去，离开凉州这是非之地。”
华哥儿指着那片已成焦土的姜家堡废墟，声音因压抑略显沙哑：
“文和，你……看着这满目疮痍，心中可曾有愧？”
贾诩迎向华哥儿的目光，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开口：
“元化兄，你医者仁心，悬壶济世，欲救天下人。诩，敬佩不已。然贾某本事微薄，心胸亦不及兄长广阔。这天下太大，苍生太多，我顾不过来，亦负不起那般重担。”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坚定，冷酷而清醒：
“我贾文和，此生只对自己在乎的人负责。”
此言一出，空气仿佛凝固了片刻。
小马似懂非懂，看看贾诩，又看看华哥儿。
黄昭则在心中深深一叹，这就是贾诩，真实而纯粹的贾诩。
他的智谋可以搅动风云，但他的情感与责任，却始终圈定在极小的范围之内。
华哥儿看着贾诩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出哪怕一丝的动摇或掩饰，但他最终什么也没找到。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悠长而无奈的叹息。
贾诩不再多言，转身离开，青衫背影很快消失在林荫小道之中。
小马拍了拍黄昭后背：“黄爷，前途珍重。”
说罢便追着贾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