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船上熬了五天,终于能看到汉口码头的影子了。
江面飘着薄纱似的晨雾,码头的模样在晨光里慢慢清楚起来。
火轮“呜——”地拉响汽笛,打破了寂静,慢慢悠悠地靠上了码头。
岸上人来人往,挑夫和车马在码头和货栈之间忙活着。
章宗义急着想看看托“张万顺”药材行收购的茯苓和黄连怎么样了,早早在船舱里就换好了那身买办的行头。
一上岸,他一点没耽误,马上叫了辆马车,直奔汉正街的“张万顺”药材行。
店门板刚卸下来,伙计正打扫门口呢,看见章宗义风尘仆仆地赶来,赶紧迎上去。
一进店堂,何掌柜正收拾账本呢,听见伙计打招呼,抬头见是章宗义,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笑着迎上来:
“章先生呀,您可算来了!货都给您备齐了,就等您来验了。”
他那语气和神情,明显是大大松了口气。
可不是嘛,让人家收购十一万多银元的货,才给了个零头的定金,人家能不慌吗?
再说这都年底了,能给你留着这批货,担的风险可不小。
章宗义点点头:“辛苦何掌柜了,张东家在吗?”
何掌柜拱拱手:“东家一早去钱庄结货款了,一会儿就回来。”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嘚嘚”的马蹄声,一辆青呢小车稳稳停在店门口。
车帘一掀,张东家穿着藏青长衫下了车,手里拎着钱庄的银票匣子,一看就是个勤劳的实干家。
他瞧见章宗义,紧走两步,拱手笑道:“章先生来了?这一大早的,是放心不下这批货吧?”
瞧瞧,这就是格局,这就是境界。
掌柜的怕生意出岔子,东家却明白信义比钱重要。
十一万银元的货压在库里,只因为有一句承诺。
章宗义也拱拱手:“刚从上海回来,船早上才到。怕张东家等急了,就赶紧过来了。”
张东家爽朗一笑,把银票匣子交给掌柜,大声说:“货在库里,跑不了!走,咱们先去一起吃个早饭。”
正好,章宗义下船时还没吃早点,看张东家这么爽快,也不推辞,笑道:
“正好肚子空着呢,就跟着东家尝尝汉正街的早点。”
两人并肩走着,穿过青石板街,拐角有家老面馆冒着热气,油锅“滋啦滋啦”地响,香味直飘。
一碗牛肉粉,一份面窝,再来碗糊米酒暖暖身子,驱驱江边的寒气。
边吃边聊,张东家说起今年药材行情,眉头微皱:“年底了货紧,茯苓和黄连都抢手。不过我们动手早,没耽误您的事。”
章宗义心里明白,这全靠“张万顺”药材行多年经营攒下的名声和路子,看来自己选“张万顺”真是选对了。
他放下碗筷,认真地说:“还是张东家的药行靠得住。”
吃完回到店里,张东家亲自带着何掌柜和几个伙计,带领章宗义去库房验货。
推开厚实的库门,一股药香扑面而来,麻袋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每袋口都封得好好的,麻袋上用墨笔工工整整写着“茯苓”或“黄连”,还有净重一百斤的字样。
张东家指着货堆:“章先生,您随便抽验。”
章宗义点点头,在货堆不同位置,每样随手抽出十来袋拆开看。
只见麻袋里面还衬着防潮的桐油纸,包得很仔细很专业。
他拿起药材看了看,茯苓块大结实,黄连颜色金黄纹路细密,都是上等的好货。
张东家又叫来两个伙计,拿起大秤,把章宗义挑出来的药材一袋袋过秤,都是满满一百斤往上,一点不少。
章宗义脸上微动,心里感叹:老字号生意做得好是有道理的,这么大宗的货,质量和包装都这么到位,还是有实力。
他把手中的几块药材放回麻袋,拱手道:“货真价实,分量十足,张东家的药行果然不一般。”
张东家淡淡一笑,挥手让伙计重新封袋,“包装好了,货在路上损耗就少,质量和重量自然更不用说,这是明面上的事。”
章宗义点头赞同。
双方清点数量,茯苓和黄连各有180吨多点,加起来一共三百六十二吨整。
何掌柜递过来一张货单,上面写明了品名、数量、单价和总款。
章宗义接过货单,各处核对无误,提笔签了名。
然后从怀里掏出见票即付的银票,凑齐了欠的货款,递给何掌柜。
何掌柜双手接过银票,凑到窗边光亮处仔细验看,确认没问题,轻轻点点头,交给了张东家。
张东家收下银票,不动声色地放进袖中,说:
“虽然是头回合作,但章先生爽快守信,合作很愉快。以后要是还有大宗药材要办,‘张万顺’随时恭候。”
章宗义笑着拱手:“只要在汉口做药材生意,肯定首选‘张万顺’。”
张东家微微点头,招了招手。
只见两个伙计各抱着两个精致的木箱子走过来,轻轻放下。
张东家亲手掀开箱盖。
一箱里是六个大瓷瓶,贴着“虎骨酒”的标签;
另一箱是两层的小青花瓷瓶,标签上写着“安行散”。
张东家对章宗义说:“章先生,这点虎骨酒和安行散(金疮药)是小店特制的,药效极好,一点心意,您别嫌弃。”
章宗义拱手道谢,心里暗赞他想得周到。
虎骨酒活血祛风,安行散止血止痛生肌,都是跑商路必备的好药,最实用了。
姜还是老的辣,处处留心皆学问。
他接过木箱:“张东家厚礼深情,章某记在心里了。这趟路远,正需要这样的好药防身。”
张东家笑着摆摆手:“一点小意思,不值一提。倒是章先生以后有事,打电报、写信都行。”
生意人嘛,在商言商,九头鸟就是聪明。
双方又客套了几句,张东家便带着手下离开了。
章宗义目送张东家走远,转身关上库房门,直接“收收收”,把所有药材都收进了帐篷空间,码放整齐。
他换上一身衣服,扮成一个普通客商的样子,背了个包袱,里面塞了几件衣服和一些干粮饼子。
出了库房,他直接找房东把库房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