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份沉甸甸的责任和理念,驱使他们在这荒原戈壁上,构筑起这条看似笨拙却充满担当的千里防线。
冯文良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他指向沙盘上那大片刺目的红色标记区域,那是代表尚未完成或防御极其薄弱的地段:“世杰说的,都是实情,我们的困境,朝堂上的诸公,还有大王,未必不知。
从去年四月底,我军兵出陇右,逐渐拿下甘肃、宁夏,站稳脚跟后,便即刻开始筹划构筑这道北疆防线。
算起来,到如今已有九个月,可是,真正能用于施工的时间有多少?”
他屈指计算,语气沉重:“去年十一月北地便已天寒地冻,大雪封路,土木作业几乎完全停止,直到今年二月末、三月初,土地才渐渐解冻。
满打满算,有效施工期,不过五个来月!这四个月里,我们征调了投降整编的原甘肃、宁夏卫所兵,以及用银钱和粮食招募来的沿线百姓、流民,甚至是愿意以工代赈的归附蒙古部众。
大家为了挣一份活命养家的钱粮,确实是不畏辛劳,日夜赶工。
可是,要在一千五百公里的荒野上,从无到有建立起一道可堪使用的连续防御体系,谈何容易?
截止目前,真正完全建成,达到了设计标准的边墙段落,恐怕……连十分之三都不到。”
李世杰脸上露出深切的为难之色:“总兵,末将明白时间紧、任务重,可眼下的情况是,建好的墙段自然好守,那些没建好或者根本还没来得及动工的缺口,光靠挖几条壕沟、摆几队步卒和来回跑的骑兵,实在……心里没底啊!
能不能……能不能再向兵部,向朝廷恳请,哪怕再增派一协的援军过来?只要多五千人,末将就有把握把几个最要命的缺口堵得更严实一些!”
冯文良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理解,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决断,他走到李世杰面前,拍了拍这位得力部下的肩膀,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世杰,我知道难,知道有困难。
但再难,这道防线也必须给我钉死了,守住!这不是请求,是军令!”
他顿了顿,语气中透出一股深深的无奈:“至于援兵……不是我不向兵部开口,不是朝廷不愿给,而是……没有多余兵力可以增援了。”
看着李世杰瞬间瞪大的眼睛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冯文良转身从案头拿起一份盖着兵部火漆印信的文书,递了过去:“你自己看吧,不是机密,但也莫要外传,免得动摇军心。”
李世杰急忙接过,迅速展开阅读。他的目光在纸面上移动,脸色也随之变得越来越白,握着文书的手指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看完之后,他猛地抬头,声音都变了调:“他们……朝廷……怎么能同意大王亲自上前线督战?!这……这岂不是将大王置于万分险地?
陕西前线直面河南、山西明军压力,情况比我这里更复杂、更危险!万一……”
“没有万一!”冯文良沉声打断了他,语气斩钉截铁,但眼中也掠过一丝忧色,“这是大王自己的决定!谁能拦?谁敢拦?你看到文书里写的了,连留守西安王府的禁卫军都已随大王开拔!
禁卫是什么?那是护卫王驾的最后屏障,是国本所系!连他们都调上去了,你还要本总兵从哪里变出援兵来?”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盯着李世杰:“大王为何要做此决定?正因为无兵可调了!东面要防山西、河南,南面第三镇、第二镇正在南下湖广,四川要防守来自云贵方向的明军……
我大夏四面皆敌,每一处都吃紧!大王这是要以身作盾,亲临最危险的地方,稳定军心,激励士气!他的安危,关乎国运,朝廷诸公岂会不知?但形势比人强!大王此等担当,绝非你我可以质疑!
我们的任务,就是守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不让北面的鞑子从这里突破,杀入关中,威胁大王侧后,更不能让大王为我们这边分心!你,明白吗?”
李世杰被冯文良一番话震得心神激荡,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将冲到嘴边的反驳咽了回去,只是忧虑道:“末将……明白军令如山。
可是总兵,大王的安危……大王至今尚无子嗣,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个闪失,这刚刚创立的大夏朝廷,该如何自处?人心岂不要散?”
冯文良闭上眼,沉默了片刻,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坚定:“事已至此,多想无益,既然大王已然做出抉择,并且得到了朝廷的认可,那便是我大夏上下必须遵从的意志!
我们要做的,不是在这里担忧万一,而是拼尽全力,让这个万一绝不发生!我相信大王的韬略,也相信前线同袍能护得大王周全。
而我们,守好北疆,便是对大王最大的支持,便是稳固国本!你,能不能办到?敢不敢立下军令状?”
李世杰看着总兵眼中不容置疑的信任与托付,胸中一股热血猛地涌了上来。他挺直腰板,抱拳行礼,声音洪亮而坚定:“末将遵命!定当竭尽全力,死守防线,绝不使一骑鞑虏越境!若防线有失,末将提头来见!”
“好!”冯文良重重一拍他的肩膀,“要的就是这股气!下去后,整顿部伍,加固工事,尤其是那些红色标记的薄弱处,多挖壕沟,多设拒马鹿角,把火铳和炮位给我布置到最合理的地方!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送走情绪激昂又背负巨大压力的一众将领,冯文良独自在帐中踱步。沙盘上那条漫长的红线,如同勒在大夏脖颈上的绞索。
他凝视着那些刺目的红色缺口和代表在建地段的标记,脑海中飞速权衡。
“一味追求防线全线贯通、营墙等高,在眼下时间、人力物力皆不足的情况下,反易处处薄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