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马立于一处高坡之上,多尔衮举起手中那架从澳门葡萄牙人那里高价购得的精良单筒千里镜,仔细地观察着远处大夏军的防御部署。
镜筒中出现的景象,让这位久经战阵的年轻宿将也不由得感到一阵头疼。
只见视野所及的范围内,大夏军营寨外遍布着一道道纵横交错、深浅不一的壕沟!这些壕沟彼此相连,构成了第一道障碍。
而在这些壕沟之后,则是用粗大原木和夯土混合垒砌而成的简单营墙。
墙头上,依稀可见巡逻士兵的身影和指向远方的火炮黑洞洞的炮口。
就在多尔衮凝神观察,试图寻找防线薄弱点时,几匹快马从不同方向疾驰而来,是他派往更远区域进行侦察的蒙古骑兵回来了。
为首的蒙古斥候滚鞍下马,气喘吁吁地禀报道:“禀睿亲王!奴才们沿着这防线往东西两侧探查了约二十里,所见情形大致相同!这壕沟和土墙几乎是连成一片的,难以找到大的缺口!
再想往前,就有大夏的骑兵巡逻队出现,奴才们人少,没敢过于靠近,怕打草惊蛇。”
听到蒙古骑兵的回报,多尔衮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虽然眼前这营墙看起来只是用木头和泥土构筑的简易工事,远不如那些砖石城池坚固,但要想突破它,满清勇士们必须先冒着火炮,付出巨大代价填平那些壕沟,才能接近墙根。
在对方严阵以待的火炮和火铳威胁下,这无疑是一场血腥的消耗战。
他也注意到,在这漫长的防线上,似乎留有一些通道用于供大夏自己的骑兵和步兵出击或联络所用。
但那些通道附近,防御必然更加严密,肯定部署有大量的火铳手。
他想起弟弟多铎之前的遭遇,正是在大夏军密集如雨的火铳射击下吃了大亏,导致部队溃散。
看着眼前这只如同蜷缩起来的刺猬,浑身是刺,无处下口的防御体系,多尔衮知道,强行正面攻击绝非上策。
他沉吟片刻,下令道:“传令,大军后撤十里扎营,再派更多的蒙古轻骑,分成数十股小队,沿着甘肃、宁夏、陕西整个漫长的边境线,给本王仔细地搜,一寸一寸地找!
本王就不信,他大夏真有那么多的人力物力,能在漫长的防线上,处处都建立起如此完备的防御体系!一定要给我找到他的弱点!”
察哈尔府,大夏第四镇驻地中军大帐。
总兵冯文良端坐在粗糙的木案后,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刚刚又有几批斥候返回,带来了几乎相同的情报。
“冯总兵,”一名负责汇总情报的参谋指着摊开的地图,面色严峻地禀报,“各处巡游哨骑来报,自三日前开始,在察哈尔府、宁夏、甘肃三地与我防线接壤的沿线,蒙古部落的轻骑出现频率陡增。
他们多以三五十人为一队,行动飘忽,时而远远窥探我营垒工事,时而试图靠近未完工或地势平缓的段落,甚至有小股试图穿越警戒空隙,均被我巡逻骑兵驱离。
看其服饰和旗号,分属多个部落,但行止间颇有章法,不像寻常牧人游猎,更像是……有组织的战场侦察。”
冯文良“嗯”了一声,目光从地图上那漫长曲折的边界线缓缓抬起,落在帐内中央那座更为精细的沙盘上。
沙盘清晰地勾勒出自甘肃肃州卫起,延伸至新设的察哈尔府全境,再向东连接榆林卫的漫长弧形防线。
山川、河流、已建成的营垒段、未完工的缺口、预设的骑兵驰道,一目了然。
他沉默着,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负责察哈尔府地段防御的参将李世杰站在沙盘旁,同样脸色沉重。
他伸手指点着沙盘上蜿蜒的土龙,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虑:“总兵,情况不容乐观,从甘肃最西端的肃州卫,到我们这里,再到东头的榆林卫,这道防线拉得太长了,初步估算,超过一千五百里!
我们第四镇和宁夏王总兵的第一镇,两镇满编战兵合计五万,就这五万人,还要分成火铳手、炮兵、刀盾兵、长枪兵,依据地形和工事混合配置,才能发挥最大效用。”
他重重叹了口气,手指划过沙盘上众多明显标注为薄弱或在建的红色区域:“即使如此精打细算,分摊到一千五百里的防线上,依旧是捉襟见肘,处处漏风!
为了贯彻朝廷御敌于国门之外、保境安民的方略,我们不得不沿着边境线,用木头、沙土、石块,一点一点垒起这连绵的营寨和矮墙,将它们连成一片。
按照目前的部署,平均每两队士卒要负责防守三里左右的防线段落,这已经是极限了!”
李世杰的语气充满了无奈:“可即便如此,兵力还是远远不够!所以在那些士卒实在分派不过来的缺口地段,只能依赖骑兵日夜不停地来回巡逻,兼作机动预备队,哪里吃紧就驰援哪里。
但这终究是疲于奔命!面对多尔衮麾下那些来去如风的蒙古轻骑,还有可能随之而来的满洲八旗精锐,我们这点骑兵和捉襟见肘的步兵防线,就像一张破渔网,很难说能完全拦住他们。
一旦被其找到薄弱点,撕开一个口子,铁骑涌入,后方那些刚刚安置下来、开始春耕的百姓屯庄,可就要遭殃了!”
帐内几位将领都沉默了,他们都知道,如果放弃保护边境民众,只集中兵力固守察哈尔府城、甘州、肃州、宁夏镇城等几个主要城池据点,以目前两镇五万战兵的兵力,加上城池之利、骑兵配合,防守起来自然游刃有余,毫无压力,甚至可以反攻漠南。
但大夏自起兵以来,高举的旗帜便是民为邦本,大王张行和朝廷多次明令:既已宣称此乃大夏疆土,那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子民,无论汉、蒙、回,都应当受到保护,不应使其一人一户遭受外敌蹂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