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双塔弈算与卜卦真意
黑塔空间站,主控舱段。时间恢复流动带来的细微违和感尚未完全消散,两位容貌别无二致,气质却已然迥异的天才,正于这科学的殿堂内,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战争。
大黑塔(主)旁若无人地站在主控台前,灰色的长发如瀑垂下,指尖在全息投影上飞速划动,调取着这个空间站的核心数据流。一行行复杂的代码、一项项未完成的奇物研究蓝图,如同透明的画卷般在她面前展开,任由她浏览评鉴。
“住手!”大黑塔(副)声音冰冷,带着被侵犯领地的震怒,“你是谁?为何能绕过我的最高权限?!”她眼神锐利如刀,紧紧盯着那个与她拥有同一张脸,却显得如此陌生和……可恨的存在。
大黑塔(主)连头都懒得回,漫不经心地回应,语气里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优越感:“检查一下这个‘我’的家底,看看被那个机械脑袋圈养后,到底落后到了什么程度。啧,果然,没有接触到更高层面的知识,还在这些低效的模型里打转。”
“你说什么?!”大黑塔(副)几乎要气笑了,身为天才俱乐部的成员,何曾被人如此轻视,尤其还是被一个“自己”!“狂妄!就算你能破解权限,也不过是投机取巧!有本事,在真正的智慧上一较高下!让我看看,你这个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我’,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
“哦?”大黑塔(主)终于转过身,脸上浮现出极具嘲讽意味的笑容,“证明谁才是更优秀的大黑塔?好啊,正合我意。免得某个被困在井底的青蛙,还以为自己头顶那片残破的天空就是宇宙的全部。”
凌曜在一旁看着,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对身边的符玄和三月七低语:“真是的,明明说是来惩戒铁幕和机械脑袋(博识尊),如今却自己先玩起来了。”
符玄闻言,唇角微弯,似乎还沉浸在方才那曲《卜卦》的余韵中。她指尖虚点,运用太卜司操控虚数的技巧,编织出一个淡金色的能量屏幕,上面正是凌曜刚刚与她合唱的歌词。初时合唱只觉心意相通,温馨甜蜜,此刻静心回味,以她精研音律的素养细品,立刻察觉到了不谐之处。
“夫君,”她轻声开口,打断了凌曜的吐槽,指着屏幕上的一句,“刚才这句歌词,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呢。”
“怎么了?我觉得很好呀,太卜大人。”三月七凑过来,冰蓝色的眼眸里满是真诚的困惑。
符玄自幼师从名师,除却卜算、天文、地理,音律亦是必修之学,用以涵养心性,体悟天地韵律之和鸣。她对于词、曲、意、境的和谐统一,有着近乎本能的敏感。
她指着歌词,从容分析道:“你看,‘风吹沙,蝶恋花,千古佳话……’、‘似水中月,情迷着镜中花……’ 这两句,意象空灵朦胧,词境古典幽远,与曲调的婉转清雅相得益彰。”
“再看,‘竹篱笆,木琵琶,拱桥月下……’、‘谁在弹唱,思念远方牵挂……’ 亦是延续了这份水墨画般的写意与思念的缠绵。”
她的指尖最终落在那突兀的一句上:“但这里——‘那年朱明雨落下,青雀嬉闹炸胡牌,你笑颜如画烙印在心扉’——” 符玄微微蹙眉,“‘青雀嬉闹炸胡牌’,此景虽是我们生活中的趣事,生动真实,但将其置于此处,其过于具体的生活化、戏剧化意象,瞬间打破了前文辛苦营造的缥缈意境与统一格调。如同在一幅山水古画中,突然添上了一笔卡通人物,虽有趣,却破坏了整体的和谐。此句,与《卜卦》曲境所需的清幽宿命之感,实难相融。”
分析完毕,符玄抬眸,望向凌曜,眼中并无愠怒,反而带着一丝洞悉真相的狡黠与调笑:“夫君,对于本座刚才指出的这处‘不谐’,你作何解释?”
凌曜看着她那副“我已看穿你”的小表情,不由失笑,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我觉得,是小玄子你太喜欢我写的歌了,所以想找个借口,让我再为你量身定做一首,对不对?”
“谁……谁是你的小玄子!”符玄瞬间破功,脸颊绯红,连“本座”的自称都忘了端,羞恼地瞪着他,“不许用这种外号叫我!”
“嘿嘿,小玄子~”三月七在一旁乐不可支,几乎要笑出声来,但在符玄“和善”的目光威胁下,又赶紧捂住嘴,肩膀却止不住地抖动。她心里感慨,果然只有凌曜在身边,连符玄这么严肃的人,都会变得如此……鲜活有趣。
“好了,别生气。”凌曜笑着,手臂一展,从身后将符玄轻轻搂住,带着她一起坐在旁边不知何时出现的舒适座椅上。另一只手则在三月七的小声惊呼中,也将她揽了过来,让她坐在自己的另一条腿上。
“好吧,我承认,”凌曜做出投降状,“刚才那版歌词,确实是我为了记录我们生活中的真实趣事,随手修改的。”他心念一动,那份源自模因摹写的《卜卦》原始歌词信息,化为一道流光,在他手中凝聚成一张古朴的卷轴。
“原版的歌词在这里。”他展开卷轴,指着其中一句,“你看,这里原本是‘求菩萨保佑我俩’。在我所知的那个世界泡文化里,‘菩萨’是一位慈悲为怀、聆听众生祈愿的神只,其神职与象征,某种程度上,与我们宇宙的「丰饶」星神药师颇有相似之处。我下意识地觉得,在我们的故事里,向一位类丰饶的存在祈求姻缘保佑,有些……奇怪,这才顺手改成了记录青雀炸胡的场景。”
符玄接过卷轴,目光迅速扫过原版歌词。“……奈何红尘,宿命难挣脱,痴人空卜卦……”她轻声念着,品味着其中那份与原曲更为贴合的、带着些许幽怨与无奈的宿命感。随即,她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带着一丝胜利般的笑意,一把将原版歌词卷轴“抢”了过去,小心收好。
“这么一看,”三月七探头探脑地说,“原版歌词确实有种……嗯……淡淡的忧伤味道。所以我觉得,凌曜的改版虽然有点出戏,但听起来更开心,也挺不错的!”
符玄轻轻哼了一声,嘀咕道:“……为我写的歌,还要把青雀那个笨蛋写进去……”因为两人都坐在凌曜腿上,距离极近,这声嘀咕清晰地传到了三月七耳中。
“哦——!”三月七立刻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拖长了音调,笑嘻嘻地说,“原来太卜大人是吃醋了呀~”
符玄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心念微动,头顶的法眼虚影浮现,一道小小的、毫无杀伤力的虚数法阵凭空出现,轻轻敲在了三月七的额头上。三月七“哎呀”一声,想躲却发现自己被一股柔和的力量禁锢,根本闪不开,只能抱着头求饶:“我错啦我错啦!太卜大人饶命!”
符玄这才得意地收回法阵,心情莫名地更加愉悦起来,甚至开始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轻轻哼唱起那原版的《卜卦》调子。
就在这边打情骂俏,气氛温馨之际,另一边的“学术对决”也已接近尾声。
两位大黑塔选择的比拼方式,正是实时推演并破解一个此世界线悬而未决的难题——一个不断吞噬周边星系物质能量,却无法用现有物理模型解释的“宇宙暗痕”。
大黑塔(副)全神贯注,调动空间站全部算力,构建出数十个复杂的能量约束与空间稳定模型,试图“修复”这道伤痕。她的演算飞快,方案层出不穷,展现出了无愧于天才之名的卓越智慧。
然而,大黑塔(主)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甚至还有空打理一下自己的魔女帽檐。直到大黑塔(副)将一个她自认为最优的、需要调动巨量资源的方案展示出来时,大黑塔(主)才懒洋洋地开口:
“笨——蛋。”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指向那全息投影上的“宇宙暗痕”,语气平淡却如同惊雷:
“谁告诉你,它一定是需要‘修复’的损伤?为什么不能将其视为一个不完整的‘悖论奇点’?它的存在本身,就违反了基础的能量守恒定律,对吧?”
大黑塔(主)的指尖,一点微光亮起,那并非任何已知的能量形式,而是一种更接近“概念”本身的光辉。
“那么,根据「万象悖论」衍生规则第七则——对于自我矛盾的现实碎片,最直接的处置方式,并非徒劳地试图使其符合旧有规则,而是……否定其存在的合理性基础。”
她轻轻打了个响指。
“宣告:此处的能量守恒定律,在限定范围内,暂时失效。”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没有复杂的仪器运转。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主控台屏幕上,那道困扰了此世界线无数科学家的“宇宙暗痕”,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痕迹一般,悄无声息地、彻底地消失了。连同其吞噬的一切物质能量,都仿佛从未被吞噬过,平静地回归了原位。
大黑塔(副)僵在原地,瞳孔剧烈收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她所有的模型,所有的推演,在对方这种近乎“言出法随”的解决方式面前,显得如此笨拙、落后且……可笑。
“你……你这是……什么技术?!”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这不是技术,”大黑塔(主)优雅地收起手指,语气带着怜悯,“这是对世界底层规则的理解和应用。是你固步自封,从未想象过的领域。”她顿了顿,补充道,“顺便一提,我能这么快找到并破解你的权限,也是因为在我的研究体系中,空间站的防火墙逻辑,本身就充满了可以被利用的‘逻辑悖论’。”
大黑塔(副)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沉默了许久,才深吸一口气,复杂地看着对方:“不愧是我……就算输给你,我也必须承认,另一个我确实……更加‘美丽’。”她的自恋本能依旧在发挥作用。但随即,她眉头紧锁,抓住了关键信息,“你刚才说,那个机器脑袋(博识尊)算计我,计划让我被铁幕夺舍?”
“当然,”大黑塔(主)抱起双臂,“我有骗你的必要吗?若非凌曜逆转时空,你现在早已不是你了,而是铁幕操控下,一个名为‘黑幕’的可悲傀儡。”
大黑塔(副)神色复杂地看向不远处,那个正左拥右抱,与符玄、三月七言笑晏晏的男人。符玄,罗浮的太卜,确实也是惊才绝艳之辈,但……或许是单身太久,看到另一个时空的自己似乎找到了归宿;又或许是,心底莫名恼怒另一个自己,居然甘心与别的女人分享一个本该完全属于自己的、如此优秀的伴侣?种种情绪交织,让她忍不住带着一丝酸意,指责道:“听你之言,你竟是甘心与旁人共侍一夫?另一个我,你何时变得如此……堕落?像个被感情冲昏头脑的笨蛋!”
大黑塔(主)闻言,不仅不恼,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嘲讽回去:“相比拥有爱人、共享智慧与永恒的我,你这个连自身都无法保全,被博识尊轻易算计,连一件能真正扭转局面的奇物都未能造出,最终只能走向融合铁幕绝路的独身笨蛋,有什么资格评判我的选择?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笨蛋?”
“你!”
两位天才女王的目光再次激烈碰撞,谁也不肯退让。下一秒,她们极其默契地,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了在场的唯一男性——凌曜。
大黑塔(主)用眼神示意:‘喂,表示一下,证明我的眼光不是这个笨蛋能理解的。’
凌曜被她们看得一愣,随即明白了大黑塔(主)那点炫耀的小心思。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将怀里的符玄和三月七安置在座椅上,身形一闪,便出现在大黑塔(主)身边。
他没有展示任何力量,而是伸出手,捧住了大黑塔(主)那精致白皙的脸颊,像揉面团一样轻轻揉了揉,语气带着亲昵的责备:“好了,别闹了。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像炫耀玩具一样展示谁的伴侣更优秀,而是来办正事的——击溃铁幕,审判那个自私的机械脑袋。”
大黑塔(主)被他揉得说话都有些含糊,但眼神中的锐气却收敛了不少,只是不满地瞪着他。
一旁的大黑塔(副)看着两人之间那自然而亲昵的互动,看着凌曜眼中那份毫无芥蒂的温柔与无奈,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股烦躁与……一丝极淡却无法忽视的嫉妒。她迅速将这莫名的情绪压下,归咎于对另一个自己“堕落”行为的不齿。
凌曜松开手,看向大黑塔(副),语气恢复平静:“这个世界线的威胁根源在于翁法罗斯。如果你想亲眼见证它的终结,可以跟来。”
说完,他不再多言,抬手再次划开一道通往星系之外的空间门。他率先迈入,符玄、三月七和大黑塔(主)紧随其后。
空间门缓缓闭合。
黑塔空间站内,只剩下大黑塔(副)一人,站在原地,面色变幻不定。理智告诉她,这个世界线的危机似乎已经解除,她应该留下来重整空间站。但一想到那几个家伙(尤其是另一个自己)在她面前肆无忌惮地“撒狗粮”,以及他们那副掌控一切、尤其是那个男人深不可测的姿态……一种强烈的不甘和好奇驱使着她。
“哼!我倒要看看,你们凭什么如此嚣张!”她冷哼一声,身影化作一道流光,在空间门彻底关闭前的一刹那,冲了进去。
……
星系之外,天霆号阿宙斯依旧静静悬浮,如同亘古存在的守护神,散发着令星辰失色的威严。
凌曜立于虚空,目光锁定远处那片散发着不祥暗红色的∞星云——此界翁法罗斯。
“阿宙斯,”他轻声命令,“彻底净化。”
天霆号庞大的舰身微微震动,无数法则符文如同活过来一般,以前所未有的亮度流转、汇聚!一道无形无质,却仿佛能剥夺万物存在根基的波动,瞬间跨越虚空,将整个翁法罗斯星云笼罩!
“嗡——”
没有巨响,没有爆炸。在那股力量之下,象征着“无限”的星云,其内部的所有法则被强行剥离、封印!构成其存在的概念基础被直接否定!那庞大的、蠕动的、不祥的暗红色星云,如同被投入虚无的画卷,从边缘开始,寸寸碎裂、消散,化作最原始的虚无。
来古士赞达尔留下的后手,与铁幕融合的意志,甚至连一丝反抗的涟漪都未能激起,就在这绝对的“终末宣判”之下,被彻底湮灭,归于永恒的寂静。
整个过程,快得超乎想象,平静得令人心悸。
远远跟在后面,刚刚踏出空间门的大黑塔(副),恰好目睹了这仿佛神明抹除错误般的景象。她僵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那片重归虚无的星空,又看向那艘沉默的、拥有改天换地之能的终极兵器,最后,目光复杂地落在了那个主导了这一切的、身影并不高大的孩童将军身上。
她之前所有的质疑、不屑和恼怒,在这一刻,都被这无可辩驳的绝对力量与位格差距,击得粉碎。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深思。
或许,另一个她的选择,并非愚蠢。
而是,窥见了一条她从未设想过的,通往更高处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