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隅的诚意给的很足,裴涑也没闲着,出钱出粮,还出人手帮助蔚隅赈灾,不仅如此,还将裴家经营多年的商行送给了他。
他知道蔚隅不缺钱,所以给的不是一般商行,而是专门负责打探消息的暗线。
蔚隅也借此再次取得了与北昭的联系。
没了上京打搅,北昭军势如破竹,一路西进,攻破了胡人王庭,生擒了可汗哈查。
值得一提的是,北昭军在胡人王帐内搜出了许多胡人与上京来往的书信,以及粮草银钱的往来记录本。
往来书信中有北境军在各州的布防图,还有两方合谋暗害北境军主将的计划,而且这个计划自白宬的父亲敬德帝那里便开始了。
消息不知如何走露后,不仅北昭军怒不可遏,就连上京百姓都群情激愤,原本还因竺赫自立门户骂他忘恩负义之人立刻调转话头,开始攻击朝廷。
难怪竺赫要反,朝廷之人不但联合外敌入侵北境,将阮老将军活生生逼死,还把阮、竺两家的独苗圈禁起来,以此要挟北境出兵挺进雪山,最终遭遇伏击全军覆没。
明眼人都知道,这哪是伏击,分明就是计划好的,逼竺将军和北境军自裁。
有这血海深仇,但凡是个人都不会继续为朝廷效力。
上京此举不但让北境人愤怒,更让其他戍边将领寒心,人人自危,对满门忠烈的阮家都能下这样的毒手,难保自己不会成为下一个阮家。
“欺人太甚!”
苏敬和气的摔掉手上的竹简,双手紧握,折身看到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哈查,忍不住抬脚踹在他心窝上。
北境儿女以血肉之躯拼死守着大胤的北大门,没想到统治者竟从内部打开了大门,不但联合胡人残害忠良,还放胡人入京,甚至允许胡人更名换姓参加考试,入朝为官。
多可笑,大胤境内百姓连出城都要被盘查出城文书,一个语言不通的外族人,却能大摇大摆进入严防死守的城池;常人穷其一生都无法望到的红墙金瓦,满手鲜血的胡人却能张牙舞爪横行其间。
这就是大胤,是北境将士拼死守护了百年的大胤,像一颗漂亮的果子,华丽的外表下,藏着的是被蛀虫啃食的身心。
“哈哈,你恨我,你能如何?杀了我又能如何?”哈查吐掉嘴里的血,他虽被绑着,但脸上不见一丝颓废,“死掉的人不会复生,葬在无尽雪谷的人回不到家乡,他们一辈子,都是被抛弃的弃子!”
走进营帐的安楚听到这话,抬脚将人踹倒,握紧拳头不停往哈查脸上招呼。
“哈哈哈,高兴了吗?不见得吧。”哈查不怒反笑,“杀了我,是大仇得报的快感更多,还是对亲人的哀思更多?”
“我不会杀你。”苏敬和深呼吸几口气压下怒火,冷冷看着哈查:“看到你的脸,我会想到战死的父母,牺牲的兄弟姐妹,你这张脸,让我想到北境所受的一切屈辱,让人愤恨。”
“但我不会杀你,我要你活着,亲眼看着你的领地是如何变成人间炼狱的,我要你众叛亲离,尝尝失去挚爱的痛苦。”
“我没有资格取你的性命。”苏敬和背着手,转过身,望着营帐外辽阔的天空,朗声道:“有资格取你性命的,是北昭千千万万前赴后继牺牲的勇士,你的血,是添在战旗上的荣耀,是每一个勇士的荣光,他们会踏着被你的血染红的路回到家乡。”
“一群被主子抛弃的丧家之犬,也配口出狂言。”哈查大笑着,动作牵动伤口,忍不住呕出一口血,“即便你们战胜了我,也改变不了你们被背叛和抛弃的事实……”
“你错了。”苏敬和面色平静,语调庄重严肃:“北昭从不需要看人脸色,也不是任何人的仆人,北昭不需要被人承认,也不需要摇尾乞怜,苟且偷生。”
他们有千里沃野,有丰茂的草场,马肥粮足,根本用不着仰人鼻息。
北昭,从未认上京为主。
从前的北境虽隶属大胤,但有着信奉千年的信仰,有完整的政治力量,有独立的经济系统,从不需要依靠谁而活。
他们守的不是大胤这个国,而是自己的家。
“怎么,给大胤当奴才当久了,连站都不会了?”
安楚叫来士兵收拾好上京通敌的文书,打算拓印出来免费发放,他倒要看看,这一回,白玥如何辩驳。
大军很快班师往回走,哈查被关在笼子中,如物品一样被展示,穿过黄沙便到了夜州最西边的一个寨子,这里二十多年前还是繁荣之景,鸡犬相闻,如今却荒无人烟,只剩风沙呜咽。
不少祖籍在此的士兵都热泪盈眶,排排跪倒在地,喊着逝去的亲人磕头。
安楚欲言又止,若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如此,恐怕会拖慢行军速度,可不允许他们这样,难免太过不近人情。
求助的目光投向苏敬和,苏敬和摆摆手,微微摇头,示意队伍继续前行。
“大帅,我们就这样走了?”安楚有些疑惑,“万一他们掉队怎么办?”
“北昭军不会掉队,他们可能会驻足,但绝不会停下前进的脚步。”苏敬和骑在马上,用马鞭指了指黄沙肆虐的村庄:“再过不久,这里便会长满牧草,成群的牛羊在其中悠然吃草,牧民会骑着骏马从深深的草场穿梭而来,为远道而来的客人送上热气腾腾的食物和甘冽的水。”
安楚点点头,一定会的。
如苏敬和所说,那些跪地叩拜的士兵很快起身,快步跟上了大军,无一人掉队。
每经过一个村庄,都会有人停下脚步,跪地叩首,有时是一人,有时是数十人,有时候是数百人。
过了夜州,越往东南,村庄越发充满烟火味,他们会看到入山打猎的猎户,也会看到草场放牧的牧民,田间地头劳作的男女,在村子里跑跳欢笑的稚童。
此时大军会绕过村庄,在袅袅炊烟中慢慢行进。
“原地休整两个时辰,让士兵回家探亲。”苏敬和挥手叫停队伍,下了马,找了个地方坐下。
“大帅,你就不怕我们一去不回?”有个士兵笑着开玩笑。
“我相信,你会回来的。”苏敬和睁开眼睛,“主上也相信,你们会追随他继续前进。”
他相信他们,也相信自己,更相信那位远在凛都掌控大局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