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昊把最后一张报名表收进背包，顺手拍了拍石台上的灰。晨光斜照，树影拉得老长，他眯眼看了眼古槐方向，那边静得很，连片叶子都没动。
“课讲完了？”唐果关掉直播设备，伸了个懒腰，“后台又有好几条私信问能不能远程打卡，我都说要本人到场。”
“正常。”赵昊咧嘴，“谁不想蹭个免费修行班？等咱们火了，说不定还得搞抽签报名。”
洛璃站在边上，指尖轻轻点了点耳坠，那是系统给的通讯器，能感应灵体波动。“她刚才动了一下。”她低声说，“就在你讲御风诀的时候，气息出来了。”
赵昊点点头，没说话，拎起水杯喝了一口凉茶，然后慢悠悠朝古槐走过去。
唐果抬头看他背影，“他干嘛去？”
“试试水。”洛璃抱臂靠在石碑旁，“昨天留了纸鹤，今天总得有个回音。”
赵昊走到离槐树还有五步的地方停下。他知道不能靠太近，鬼魂最讨厌活人莽撞。他抬头看了看那道裂开的树缝，像是被人劈过一刀，又像是自己撑出来的。
“我知道你在。”他声音不高，也不低，“昨晚那片叶子悬了三分钟，不是给我看风景的吧？”
树影里没人应。
他又笑了下，“我不是来抓你回去当学员的，也不是来拆你家庙的。就是觉得，你在这儿站了几百年，每天看月亮升又落，也没个说话的人，挺闷的。”
风吹了下他的卫衣帽子，他抬手按住，继续说：“我们这补习班不搞强制签到，不来不扣分，来了就有安魂香领，还能学点真东西。资源多，人也热闹，小倩姑娘，来我院吧，资源多多，还热闹！”
空气安静了几秒。
然后，一道白影从树后缓缓走出。
聂小倩站在树根旁，白衣未染尘，发丝垂肩，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也没冷到让人退避三舍。
她看着赵昊，声音很轻，“多谢院长好意，我不愿离开故土。”
赵昊没动，也没笑。
他知道这句话不是借口，是真心话。一个孤魂守一座破庙，守了几辈子，早就和这片地绑在一起了。
“理解。”他说，“这里是你的家，哪能随便搬？我要是你，我也舍不得。”
他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但我还是那句话，补习班天天开，门不上锁。你想来就来，不想来也行，没人催你交学费。”
聂小倩微微低头，指尖轻轻拂过袖口，“你们是活人，我是阴魂。生与死，本就不在一个路上走。”
“路不一样，也能并排走一段。”赵昊耸肩，“我又没说让你入籍成正式员工，就是来听听课，领个福利，聊个天，都算参与。”
唐果在远处听得直摇头，“这话说得太油了，她肯定不信。”
洛璃却盯着聂小倩的手。那只手原本贴在袖子上，现在慢慢松开了，指尖微微颤了一下。
“她在听。”洛璃说。
树下的两人依旧站着。
赵昊没再劝，只是把手插进兜里，“对了，今早我路过山脚，看见一株紫灵草，长得特别旺。我顺手挖了一棵，本来想给你，但怕你觉得我图谋不轨，就没放过去。”
聂小倩眼神微动。
“那草清心凝神，对阴魂特别好。”赵昊笑了笑，“下次我带过来，放台阶上，你不拿就算了，拿了就当交个朋友。”
他说完，转身往回走。
刚走两步，身后传来一句很轻的话：“不必费心。”
赵昊脚步没停，“没事，我这个人就爱多管闲事。尤其是看到有人明明可以过得更好，却非要在原地耗着。”
他走到石台边，把水杯放下，扭头看了眼古槐。
“反正我每天都来上课，你不出现，我也不会少块肉。但你要哪天想通了，记得来找我。”
唐果迎上来，“就这么走了？她都拒绝你了。”
“拒绝很正常。”赵昊掏出手机看了眼系统界面，“心动值涨到六了，说明她至少愿意听我说完话。”
洛璃走过来，“她没答应，也没骂你滚。”
“那就是进步。”赵昊把手机塞回去，“以前这种高冷女主，见我都绕着走。现在肯露脸说话，已经是重大突破。”
唐果撇嘴，“可她说了‘不愿离开故土’，这不是明摆着不加入吗？”
“她说的是‘不愿离开’，不是‘不想改变’。”赵昊坐上石台边缘，“人也好，鬼也罢，只要开始在意别人说的话，心里就已经松动了。”
洛璃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
“直播三年，观众什么类型没见过？”赵昊翘起嘴角，“有的粉丝嘴上骂我烂仔，背地里把我每期视频都存了云盘。这种嘴硬心软的套路，我熟。”
三人安静了一会儿。
远处古槐下，那片被落叶盖住的纸鹤还在原地。
风轻轻吹过，纸鹤的一角掀了起来，露出底下洛璃写的字迹。
聂小倩站在墓道口，手指轻轻碰了碰唇边。
她没有再往前一步，也没有退回黑暗。
赵昊喝了口凉茶，忽然说：“明天我带两棵紫灵草来。”
唐果翻白眼，“你还真打算天天送？”
“送十次她不接，我就送一百次。”赵昊把空杯子捏扁，扔进垃圾桶，“反正信用点已经涨了，这波不算亏。”
洛璃望着那棵树，忽然开口：“她刚才……呼吸了。”
唐果愣住，“鬼还会呼吸？”
“不会。”洛璃收回视线，“但她刚刚，胸口起伏了一下。就像……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赵昊笑了下，没说话。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阳光正好，照在石台上泛着温润的光。
“走吧，回去吃饭。下午还得录一期招生短视频，标题我都想好了——《我在兰若寺教鬼修仙》。”
唐果拿起包，“要不加个副标题？《被美女鬼拒绝后我选择坚持》。”
“别，太惨。”赵昊摆手，“咱主打一个乐观向上。”
他们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临走前，赵昊回头看了眼古槐。
树影深处，那只纸鹤突然轻轻颤了一下。
紧接着，一片新的落叶缓缓飘下，落在纸鹤旁边。
叶面朝上，像是被人刻意摆正。
赵昊嘴角一扬，转身大步跟上两人。
身后，古槐树根缝隙中，一只苍白的手悄然缩回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