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枭却抬起手，阻止了他们。
他没有看那个自称是神的疯子，而是侧过头，目光穿过十几米的距离，落回到门口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上。
苏白的脸色更白了，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高强度的精神入侵，几乎榨干了她所有的力量。
但她的眼神，依旧清明、坚定。
迎着陆枭那满是滔天怒火与无边担忧的目光，苏白对他，几不可查地，微微点了点头。
就是这个动作。
下一秒，虚拟的精神世界深处。
那片由0和1构成的，象征着绝对秩序与冰冷逻辑的数字宇宙，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入侵”。
阿波罗的意志，是一座座由精准算法搭建而成的水晶尖塔，是他自认为完美的“神国”。
而苏白的意志，没有形态，没有逻辑。
它是一滴水。
一滴蕴含着无穷生命信息的水，滴落在这片死寂的数字之海。
“解析……开始……”
阿波罗的“神只”意志，本能地调动起无穷的算力，试图去解析这滴“水”的构成。
然而，他失败了。
这滴水中，蕴含着从单细胞生物到复杂哺乳动物，亿万年来演化的所有可能性。
它包含着繁衍、进化、变异、死亡……这些被他视作“bUG”的无序代码。
他的逻辑矩阵，在“生命”这无穷无尽的变数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那滴水，开始“侵蚀”他的世界。
他水晶的尖塔上，长出了翠绿的藤蔓；他冰冷的矩阵里，开出了绚烂的花朵；他由0和1构成的河流中，诞生了第一条会自由游动的鱼。
他的“秩序”，正在被“生命”的“无序”所覆盖，所同化。
“不！不可能！错误！这一切都是错误的！”
阿波罗的意志在苏白那浩瀚如海的精神世界里，发出了不甘而恐惧的咆哮。
“无序是混乱！是毁灭！是宇宙的熵增！只有绝对的秩序，才是永恒！”
回应他的，是苏白一声带着悲悯的轻笑。
“你错了。”
“生命，本就是在无序中，寻找有序的过程。”
“这个过程，才叫……创造。”
话音落下，苏白的精神海洋，掀起了滔天巨浪！
现实世界。
阿波罗引以为傲的蓝色能量护盾，连一毫秒都没能坚持住。
就像一个被针尖轻轻戳破的肥皂泡，“啵”的一声轻响，瞬间崩溃，消散在空气里。
阿波罗脸上的狂热笑容，彻底凝固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铁拳，在他的瞳孔中急速放大。
陆枭甚至没有动用动力甲的辅助力量。
那只是一个男人，纯粹的，饱含着滔天怒火与无边后怕的一拳。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重击。
金丝眼镜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碎裂的镜片反射着控制室惨白的灯光。
阿波罗整个人像一个破麻袋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一排服务器上，又狼狈地滚落在地，口中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几颗牙齿的血沫。
他彻底懵了。
他感受不到任何力量了。
他那强大的精神力，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他的灵魂里硬生生抽走了，一滴不剩。
他成了一个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猛虎！”陆枭冰冷的声音在频道内响起，“把这个垃圾给我铐起来！所有数据，所有设备，一个螺丝钉都不准损坏！联系母舰，报告任务成功！”
“是！”
“深渊行者”立刻上前，粗暴地将瘫软如泥的阿波罗拖走。
而陆枭，在下达命令的瞬间，已经转身，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几步跨到了门口。
他一把扯掉自己的头盔，露出一张布满冷汗和紧张，却依旧英俊得过分的脸。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这位杀神般的男人，小心翼翼地，仿佛在触碰一件绝世的瓷器，将那个脸色苍白的女人，一把揽进了自己坚实宽厚的怀里。
“累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全是藏不住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心疼。
“还好。”
苏白靠在他坚硬滚烫的胸膛上，听着他擂鼓般狂乱的心跳，那根紧绷到极限的弦，终于松懈下来。
整个人都软了下去，所有的重量都心安理得地交给了他。
她冲他弯了弯眼睛，苍白的脸上，笑容带着几分邀功的狡黠。
“不负使命，陆师长。”
“嗯。”
陆枭应了一声，收紧手臂，把她抱得更紧了些，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分开。
“辛苦你了。”
苏白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陆枭解下腰间的军用水壶，拧开盖子，递到她唇边。
“喝点水。”
苏白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甘甜的清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也让她恢复了一点力气。
控制室内，其余的“深渊行者”们看着这一幕，全都默契地转过头去，假装在警戒，在检查设备。
但每个人都在公共频道里疯狂用眼神交流。
“我的天……我看到了什么？师长……在哄人？”这是“闪电”梦呓般的声音。
“闭嘴！”队长“猛虎”低声呵斥，“不该看的别看，不该说的别说！都给我把眼睛放亮点！”
话虽如此，他自己也忍不住从眼角余光偷偷瞥了一眼。
那个在全军区能止小儿夜啼的活阎王，此刻抱着他的妻子，那份小心翼翼的珍视，简直比他们刚刚缴获的那些尖端设备还要宝贵。
这……才是他们愿意豁出性命守护的理由啊。
就在这时，被两名战士死死按在地上的阿波罗，艰难地抬起头。
他看到的，不是那个把他打倒的男人。
而是那个男人，正快步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脸色苍白的女人，一把揽进了自己坚实宽厚的怀里，喂她喝水，为她擦汗。
旁若无人。
亲密无间。
阿波罗看着这刺眼的一幕，看着那个被陆枭视若珍宝般护在怀里的女人，眼中充满了极致的疯狂与不解。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代表着绝对“秩序”的“神国”，会被一个如此“无序”的，甚至会和凡人谈情说爱的意志所击溃？
混乱……情感……这些都是最低级的bUG！
是宇宙的赘余！
阿波罗的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
“呵呵……呵呵呵……赢了？你们以为自己赢了？”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
“你们这些虫子……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你们摧毁了牢笼，却……敲响了晚宴的钟声！”
他猛地抬起头，用一种混合着怨毒与狂喜的眼神，死死盯着主屏幕的方向。
“我的‘孩子’……它闻到了……更美味的祭品！”
“凛冬将至？不……”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出那个来自深渊的音节。
“伟大的意志，请降临！”
就在这时！
“滴——滴——滴——警告！警告！”
一阵比之前尖锐百倍的，凄厉的警报声，猛地响彻了整个死寂的控制室！
所有人，包括正在警戒的“深渊行者”们，都骇然抬头，看向中央的主屏幕。
那块原本已经被苏白清空的黑色屏幕，此刻，却被一片疯狂爆闪的血红色数据流所彻底覆盖！
屏幕的正中央，那个代表着“摇篮”计划核心的培养槽三维模型，正在剧烈地闪烁。
模型内部，那个原本安详蜷缩着的诡异胚胎，它半透明皮肤下的神经元，亮起了前所未有的，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光芒！
它在搏动！
像一颗失控的心脏，频率快到出现了残影！
【警告：目标生命活性突破临界阈值！】
【警告：检测到无法解析的高维能量潮汐！】
【警告：“摇篮”与未知宇宙信号强制建立连接！】
一行行血红色的，代表着彻底失控的警告，疯狂地在屏幕上刷新！
而在屏幕的角落，那个原本还在缓慢跳动的，代表着“星辰交汇之日”的倒计时。
在这一刻，所有的数字，都骤然归零！
嗡——
一股无形的，浩瀚的，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初的恐怖波动，以那块屏幕为中心，轰然扩散！
在场的所有人，在那一瞬间，都感觉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冰冷与战栗。
仿佛有一双无形而巨大的眼睛，在宇宙的尽头，缓缓睁开，漠然地注视着他们。
“凛冬……”
倒在地上的阿波罗，感受着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恐怖意志，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