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这是全球华人的荣耀……”记者的话筒撞翻了墙角那口茶叶蛋锅,锅底煤灰在证书上蹭出条黑龙。
李铁柱舀起一勺混着金粉的粥:“八五年我娘喝最后一口粥时说过——”勺尖悬在福布斯榜单照片上,“人要是饿死了,钞票就是最好的纸钱。”
栓子疯抢那本被粥渍污损的杂志,指甲在首富合影上划出白痕:“柱子哥!这相片够咱全县人光宗耀祖三代!”
王亚茹默默调出三十年前的黑白照片——年轻的李铁柱在河滩黑市被市管队揪着衣领,手里死死护着秤杆。“现在,”她将两张照片并列投影,“该告诉全世界……”秤杆阴影与首富金框重叠,“这把秤还端不端得平。”
幼儿园老师突然打来视频电话,孩子们正用首富报道折纸船。小继业的声音穿透嘈杂:“爸爸!小朋友说你是点石成金的神仙!”
李铁柱抓起混凝土试块对着镜头:“宝贝,这是爸爸点的‘石’——”试块在镜头前碎裂露出钢筋,“但金子在老百姓的饭碗里。”
深夜董事会,张志刚指着股价曲线哽咽:“李总,咱们市值超过三个省的年产值了!”
“产值?”李铁柱突然掀翻会议桌,桌板背面密密麻麻的刻痕暴露在灯光下——全是民工名字与日期。“去数数这上面有多少个‘福’字!”他指甲抠进刻痕,“咱们的富贵……”木屑纷飞中声音嘶哑,“是踩在多少人的福气上垒起来的!”
老周抱着酱坛闯进颁奖典礼,坛口红布被镁光灯照得刺眼。主持人调侃:“周老是要献传家宝吗?”
“献个屁!”老人舀起酱汁泼向首富奖杯,“这坛子装着八五年的雨水——”酱色在水晶杯上蜿蜒,“让洋人尝尝什么叫‘发霉’的富贵!”
栓子发现李铁柱把首富证书剪成窗花。红纸屑飘进黄浦江时,他突然抓住栓子手腕:“记得当年偷渡去香港打工的老疤吗?”江风把纸屑吹成漩涡,“他要是还活着……”
话被游轮汽笛切断。王亚茹悄然现身,将存着老疤抚恤金的存折压在窗花模板上:“现在利息够买他梦里的整条船了。”
财经论坛的聚光灯下,年轻创业者追问首富秘诀。李铁柱突然解下皮带抽向演讲台,牛皮抽裂红木的巨响让全场寂静。
“八七年我用这根裤腰带量地基!”皮带扣在屏幕上砸出火花,“现在你们量财富的尺子——”他扯断皮带扔向观众,“还是不是这条?”
福布斯团队送来纯金首富雕像,李铁柱转手熔进老槐树的养护剂。次晨员工发现,树洞里有窝雏鸟正啄食金屑。“挺好,”他撒把小米进树洞,“让崽子们早点认识钱腥味。”
儿子把首富杂志剪贴成风筝,线绳是王亚茹拆分的股权证明。风筝卡在星辰广场塔吊那晚,李铁柱徒手爬上吊臂。百米高空的风把他衬衫吹成帆,地面人群听见他喊:
“老少爷们看好了!首富就是这么放起来的——”
马前进拄拐杖在树下等他,拐尖拨弄着金屑与鸟粪的混合物:“陈嘉明在狱中绝食了。”老人突然冷笑,“他说宁愿饿死也不吃首富施舍的牢饭。”
“施舍?”李铁柱掏出发霉的粮票塞进树洞,“告诉他,这是我娘饿死前省下的——”粮票被雏鸟啄得簌簌响,“我每天都是吃这个活着。”
栓子偷偷把首富证书裱进集团电梯,李铁柱发现后直接拆了轿厢装饰板。员工们看见钢板背面焊着三十七张希望小学设计图,最早那张标注着“1998.6.1——老疤闺女教室”。
“首富……”他摩挲着锈蚀的焊点,“就是让这些图纸,”电梯运行震动如心跳,“比证书厚实。”
儿童医院癌症病房突然收到匿名捐款,数额刚好是福布斯统计的首富日收益。小病人们用捐款单折千纸鹤时,李铁柱正在卫生间呕吐。王亚茹轻拍他后背:
“你当年说发财了就包下全院手术费……”
他掬水洗脸,首富戒指在龙头下反光:“现在才发现,”水珠顺着榜单照片流淌,“钱能买命,但买不回喂我娘喝粥的那只碗。”
晨光映亮黄浦江时,首富证书在环卫车里与烂菜叶一同压缩。李铁柱蹲在江堤用硬币打水漂,石片每次弹跳都惊散江面倒映的霓虹。
栓子数到第一百个涟漪时,突然听见他喃喃:
“该回河滩看看了,不知道摆摊那棵老榕树还认不认得这枚硬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