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悦兮走进教室的时候，手机还在震动。
她低头看了一眼，是旅行社发来的确认消息：**三亚双人套餐已锁定，请于周五前支付定金一千二。**
她把手机塞进包里，坐到座位上，翻开笔记本，笔尖在纸上点了好几下都没写下第一个字。
前排同学回头借橡皮，她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递过去又收回手，发现掌心有点湿。
她不是紧张。
她是有点乱。
早上和沈墨渊说好了要一起想办法，可现在想想，自己主动提垫钱那句“我先垫付”，他说“行”的时候语气好像没那么轻松。
她记得他说话时眼神低了一瞬，像是在忍什么。
她咬了下嘴唇。
她知道他在乎自尊，也知道他不想靠她。可他们明明是一对，为什么分得这么清？
她想帮他是真心的，可他拒绝的方式，又让她觉得自己的好意被轻轻推开。
她不想吵架，也不想让他有压力。可她更不想以后每次想为他做点什么，都要被“还”回去。
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线。
她抬头看黑板，老师正在讲新课，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下课铃响，她没动，等人都走光了才合上本子。
走出教学楼时阳光很亮，她眯了下眼，看见沈墨渊靠在墙边，手里拎着两个饭盒。
“等你。”他说。
“你怎么知道我这节下课？”
“看你没去食堂。”
她接过饭盒，温的，打开是她常吃的番茄炒蛋盖饭。
“你去买了？”
“嗯。”
“你不吃？”
“吃了。”
她低头扒饭，吃到一半突然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有钱，所以做什么都容易？”
他看了她一眼，“我没这么说。”
“可你总觉得要自己扛。”
“我不是不让你帮。”他声音放低，“我是不想让‘帮’变成习惯。”
“那叫分担。”
“对我来说，是一样的。”
她停下筷子，“所以你是怕以后离不了我？”
他没回答。
风吹过，把饭盒上的塑料袋吹得哗啦响。
她盯着他，“沈墨渊，你有没有想过，我也需要被你需要？”
他皱眉。
“我一直以为，喜欢一个人，就是愿意为他花钱、花时间、花心思。”她说，“可你现在搞得像我在施舍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顿了顿，“我不想有一天，你嫌我穷。”
她愣住。
“我知道你不在乎钱。”他看着地面，“但别人会说，你爸妈会问，你朋友会笑。我不想你因为我被人指指点点。”
她鼻子一酸，“所以你就先把我推开？”
“我没有推开你。”
“那你为什么不能坦然接受我？”
“因为我在乎这段关系。”他说，“越在乎，越不敢随便。”
她低下头，手指抠着饭盒边缘。
“你知道我昨天查了多少兼职吗？”他忽然说。
“多少？”
“七个。”
她抬头。
“图书馆助理、家教、校内快递代取、食堂临时工、校园活动协管、学生会勤工岗、还有个摄影工作室招学徒。”
“这么多？”
“挑了三个合适的。”
“哪个？”
“家教、快递代取、摄影学徒。”
“摄影那个怎么样？”
“每天晚上六点到九点，工资八十，包一顿晚饭。”
“那不是占你复习时间？”
“我可以中午补。”
她心里发紧，“可你白天课这么多……”
“撑得住。”
“要是累垮了呢？”
“不会。”
她盯着他，“你非要这样证明自己吗？”
“不是证明。”他说，“是让我自己安心。”
她沉默了很久。
“要不这样。”她忽然说，“我们换个方式。”
“什么方式？”
“别说什么‘你还我’‘记账’。”她说，“这次旅行的钱，咱们一起出，不分谁多谁少。”
“什么意思？”
“我把钱转给你，你来统一付。”她说，“对外说是你安排的，行不行？”
他皱眉，“没必要骗人。”
“不是骗。”她认真看着他，“是给你面子。”
他看着她。
“你不是怕别人说你靠我？”她说，“那就别让他们有机会说。你来主导，我配合，行不行？”
他没说话。
“你要是再推，”她瘪嘴，“我就直接把钱打给旅行社。”
他叹了口气，“你真倔。”
“你才倔。”
他低头笑了笑，又抬头，“可我还是想还你。”
“可以。”她说，“等以后你赚大钱了，请我吃满汉全席。”
“那得等多久？”
“十年也行。”
他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终于点头，“好。”
她笑了，伸手拍他肩膀，“这才对嘛。”
他抬手揉了揉她脑袋，“饭凉了。”
“我不怕。”她继续吃，“凉的也香。”
两人吃完，她把饭盒扔进垃圾桶，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林悦今天给我发消息了。”
他眉头一动，“说什么？”
“问我周末有没有空，想约我去逛街。”
“你回了吗？”
“没回。”
“别去。”
“我知道。”她拉住他袖子，“我又不傻。”
他点头，“她最近动作挺多。”
“想搞事呗。”
“别给她机会。”
“放心。”她晃了晃手机，“我现在只信你发的字。”
他嘴角微扬。
回到宿舍楼下，她没急着上去。
“沈墨渊。”
“嗯？”
“你说陆羽是不是也察觉到什么了？”
“什么？”
“他今天上课前，在走廊堵我，说有个社团活动想让我参加。”
“哪个？”
“摄影展志愿者。”
“你答应了？”
“没。”
“为什么问你？”
“他说觉得我有审美。”她撇嘴，“说得好像他多懂一样。”
“别理他。”
“可他盯你盯得挺紧。”
“随他。”
“你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
“他追我啊。”
“追得动吗？”
她噗嗤笑出声，“你这话太嚣张了。”
“事实。”
她踮脚靠近他一点，“那你告诉我，你凭什么这么有底气？”
他低头看她，“因为你只会看我。”
她脸一热，退后半步，“谁看你了？”
“你刚才是不是心跳快了？”
“你胡说！”
“我耳朵灵。”
她气得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停住，回头，“周五之前，计划书写完。”
“写。”
“我要检查。”
“行。”
“不许抄。”
“不抄。”
“也不许找别人改。”
“你自己不是要看？”
她满意了，抬脚上楼。
刚走到二楼拐角，手机又震了一下。
她拿出来看，是银行发来的扣款通知：**您尾号8821的账户支出一千二百元，用途：旅行社定金。**
她愣住。
这不是她的操作。
她立刻打电话给沈墨渊。
电话通了，那边安静两秒才接。
“你干嘛？”
“你刚才是不是从我账户扣钱了？”
“嗯。”
“你怎么有我密码？”
“你上次输的时候我看的。”
“你偷看？”
“你背对着我。”
“那是不小心！”
“我知道。”
“那你也不能直接扣啊！”
“我已经提交付款了。”
“可说好让我来出的！”
“我说了算。”
“你——”
“听话。”他声音低下来，“这次我来，下次你来，行不行？”
她咬唇，“你这是耍赖。”
“算是。”
“那明细呢？你要给我记账吗？”
“不用。”
“为什么？”
“因为。”他顿了顿，“这是我第一次，用你的钱，做我们的事。”
她心跳漏了一拍。
“所以。”他说，“我不想拆得太清。”
她握着手机，站在楼梯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楼下传来脚步声。
她低头看，沈墨渊正一步步走上楼。
他走到她面前，手机还贴在耳边。
“当面说清楚。”他挂掉电话，看着她，“我不再躲你的帮助，你也别躲我的承担。”
她点点头。
“这次我付。”他说，“下次你来。”
“那下次得多贵才行？”
“一万。”
“你抢钱啊？”
“情侣旅游套餐涨价了。”
她翻白眼，“你越来越坏了。”
“只对你。”
她笑了下，忽然想到什么，“等等，你哪来的一千二？”
“借的。”
“跟谁？”
“室友。”
“你还敢借钱？”
“一周还清。”
“怎么还？”
“帮他代课三天。”
“那不是累死？”
“没事。”
她盯着他，“你为了争这个‘付钱权’，真是拼了。”
“值得。”
她低头，小声说：“其实……我也想让你花我的钱。”
“以后多的是机会。”
“那说好了，下一次，我来。”
“嗯。”
她抬头看他，“不许再偷偷看我输密码。”
“我尽量。”
“不许尽量，必须做到。”
“做不到。”
“为什么？”
“因为你输密码的样子，我记住了。”
她脸红了，抬脚要走，被他拉住手腕。
“周五下午五点前。”他说，“计划书交上去。”
“交。”
“我们一起写的。”
“对。”
“所以。”他看着她，“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去过。”
她点头，“一起去。”
他松开手，转身下楼。
她站在原地，摸了摸发烫的脸，掏出手机准备回林悦的消息。
手指刚点开对话框，一条新通知跳出来。
是摄影比赛官方群发的公告：**复赛入围名单更新，请各选手核对信息，沈墨渊&姜悦兮组，编号A07。**
她盯着屏幕，嘴角慢慢扬起。
刚要截图发给沈墨渊，又一条消息弹出。
是陆羽的朋友圈更新。
一张照片，是他站在摄影展海报前，配文：**去年拿奖的地方，今年再来一次。**
她放下手机，静静地看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