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火，酷暑蒸腾。
河间府外的平原上，肃杀之气与六月的暑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宋军的阵列，如同一道沉默的钢铁堤坝，巍然屹立。七万将士，在经历了七日的长途奔袭后，脸上虽带着疲惫，但眼神中却透着一股被锤炼过的坚毅与冷酷。没有人交头接耳，没有人左顾右盼，只有帅旗下，那一道道望向前方的目光，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洪流。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远处那片奔腾而来的黑色潮水。
“咚！咚！咚！咚！”
三万辽军铁骑的马蹄声，汇成了一首来自地狱的战歌。大地在剧烈地颤抖，仿佛不堪重负，即将崩裂。卷起的烟尘如同一条黄色的巨龙，张牙舞爪地扑向宋军大阵，企图将这道堤坝彻底吞噬。
辽军骑兵们伏在马背上，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弯刀，眼神中充满了嗜血的兴奋与对功勋的渴望。在他们看来，眼前的这支宋军，不过是又一群待宰的羔羊。他们长途跋涉而来，人困马乏，如何能抵挡住皮室军雷霆万钧的冲击？
一千五百步……
一千二百步……
距离在飞速缩短，那股迎面而来的压迫感，几乎要让空气凝固。就连身经百战的韩琦，此刻也不由得手心冒汗，他侧过头，看向身旁的苏哲，却发现对方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苏哲甚至还有闲心，抬手为他整了整被风吹歪的兜鍪系带。
“韩相公，莫要紧张。”苏哲的嘴角微微上扬，“这帮契丹兄弟为了给咱们接风洗尘，特地跑这么快赶过来，这份情真意切，咱们总得送他们一份大礼，才不失我礼仪之邦的风范嘛。”
韩琦被他这番不着调的话说得一愣，心中的紧张感倒是真的消散了不少。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苏侯，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
“放心，”苏哲的目光重新投向前方，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却是一片冰冷的沉静，“他们没这个机会。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是以蛮力就能解决一切的。咱们今天就给他们上一课，告诉他们什么叫‘知识就是力量’，当然，在咱们这儿，应该叫‘射程之内就是真理’。”
话音落下的瞬间，辽军的先锋已经冲入了一千步的范围之内！
这个距离，对于骑兵而言，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便能跨越。辽军将领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宋军阵列被撕开，士兵们血肉横飞的场景。
然而，就在这一刻，他看到对面的宋军主帅，那个身穿白袍的年轻人，缓缓举起了手中的令旗，然后，毫不犹豫地，猛然挥下！
没有震天的战鼓，没有高亢的号角。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足以撕裂耳膜、撼动灵魂的巨大轰鸣！
“轰——！！！！！”
二十门神威大炮，在炮兵们精准而娴熟的操作下，几乎在同一瞬间，喷射出了愤怒的火舌！
那声音，不似人间应有。它盖过了一切，盖过了三万铁骑奔腾的马蹄声，盖过了数万人的呐喊与咆哮。整个战场，仿佛被这声巨响抽离了所有的声音，只剩下这开天辟地般的雷霆怒吼。
紧接着，二十颗带着死亡气息的黑色流星，拖着尖锐的呼啸，划破长空，以肉眼可见的轨迹，狠狠地砸进了辽军那密不透风的冲锋阵型之中！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
一名冲在最前方的辽军百夫长，正兴奋地挥舞着弯刀，下一瞬，他的瞳孔急剧收缩，他看到一颗黑点在他的视野中迅速放大，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轰隆！！！”
第一颗炮弹落地爆炸，炽热的火光如同一朵死亡之花，在辽军阵中悍然绽放。狂暴的冲击波呈圆形向四周扩散，爆炸点中心十余步范围内的骑兵，连人带马，瞬间被高温与气浪撕成了最原始的碎片，血肉与骨骼在烈焰中蒸发，连一具完整的残骸都无法留下。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轰！轰！轰！轰隆隆——！”
接二连三的爆炸，如同死神的鼓点，精准而又无情地敲响在辽军的冲锋队列里。一团又一团的火球与浓烟冲天而起，无数被炸碎的钢铁弹片，混合着碎石与泥土，形成了一场席卷一切的金属风暴。
在这场风暴面前，无论是辽兵引以为傲的精良铠甲，还是他们身下神骏的战马，都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
惨叫声甚至来不及发出，便被更大的爆炸声所淹没。无数的骑士被拦腰截断，无数的战马被炸断四肢，断裂的兵器、破碎的旗帜、残缺的肢体和猩红的内脏，被高高地抛向天空，然后如下雨般纷纷落下，将黄色的土地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
原本一往无前、势不可挡的钢铁洪流，在这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被硬生生地犁开了十几道宽达数十步的“血肉胡同”。每一条胡同里，都铺满了模糊的血肉和燃烧的残骸，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焦糊与血腥之气。
这场面，已经完全超出了辽军士兵的认知范畴。
幸存下来的辽兵，脸上哪里还有半分的嗜血与兴奋？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惊骇与茫然。他们惊恐地勒住缰绳，看着身边瞬间清空的地带，看着那些曾经鲜活的同袍，变成了一地分不清你我的碎肉，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
是宋人的妖法吗？
还是……还是触怒了天神，降下的神罚？
他们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天空，那蔚蓝的天际依旧万里无云，但他们却仿佛看到了一个无形的魔神，正在用雷霆与烈焰，对他们这些凡人进行着无情的嘲弄与审判。
“天罚！是天罚啊！”
不知是谁，用契丹语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尖叫。
这声尖叫，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冷水，瞬间引爆了所有幸存士兵心中早已濒临崩溃的恐惧。
战马的嘶鸣声，士兵的哭喊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混乱的交响。战马比人更加敏感，它们被巨大的爆炸声和浓烈的血腥味所惊吓，早已失去了控制。它们疯狂地蹦跳、嘶吼，将背上的主人掀翻在地，然后掉头就跑，或是横冲直撞，与友军的马匹撞在一起，引发了更大规模的骚乱。
所谓的冲锋阵型，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前军想退，后军不明所以，依旧在前冲，无数人马就这样挤压、碰撞、踩踏在一起。辽军将领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企图重整队形，但他的声音，在数万混乱的人马之中，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
高台之上，苏哲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他缓缓举起了右手，再次下达了命令，声音清晰而冷酷：
“神威大炮，第二轮，装填！”
“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