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奎说出“认输”两个字时，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但眼前的景象，已经不是输赢的问题了。
再继续下去，玄甲军数十年铸就的坚韧，就要被彻底打散了！
“认输？”
楚休歪了歪头，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问道：
“周将军这是说的哪里话？”
“本殿下奉父皇之命，邀请大元帅和各位将士前来。”
“是为了展示新军备，是为了让我大夏的军队变得更强，是为了让父皇不再为边防忧心。”
“这不是比武，何来输赢之说？”
“这只是……交流。”
“对，交流。”
楚休一副想到了合适的词语，恍然大悟的模样，然后拍了拍手道：
“既然是交流，自然要把我们最好的东西，拿出来给大元帅和各位将军品鉴品鉴嘛。”
“来人。”
“把本殿下给父皇准备的，用来开疆拓土的神器，请出来，给林大元帅开开眼。”
话音刚落。
旁边一间最大的厂房，那扇高达数丈的铁门，伴随着沉重的机括转动声发出了“轰隆隆”的巨响，缓缓向两侧拉开。
只见一个比刚才的破甲床弩还要庞大十倍的战争巨兽，被数十名工人用铁链和绞盘，艰难地拖拽了出来。
那是一台真正意义上的怪物。
它拥有一个巨大无比的基座，基座上，安装着一具由无数金属部件和粗壮弓臂组成的复杂弩机。
它的弓弦，比成年人的大腿还要粗，由多股扭结的兽筋和钢索绞合而成。
而搭在弓弦上的，已经不能称之为“箭”。
那是一根长达近乎两丈、尾部带着稳定翼的巨型铁矛！
矛头闪烁着黝黑的光芒，仿佛能吞噬一切。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一名玄甲军校尉失声惊呼。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个庞然大物给震慑住了。
它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纯粹的、为了毁灭而生的气息，让这些久经沙场的悍将，都感到一阵阵的心悸。
“此物，乃是根据殿下提供的图纸，自天工坊开始建造之时，就已动工，倾尽全坊之力打造的……”
王凯的声音，此刻也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和狂热道：
“‘灭城’一号！”
灭城！
好大的口气！
“林帅，您看。”
楚休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邀请人看一场烟火。
“之前的斩马刀，破甲弩，说到底，对付的都只是人。”
“可我父皇的敌人，有时候，不仅仅是人啊。”
“有时候，父皇的敌人，是一座城！”
“所以，此物，叫做‘灭城’！”
林啸天瞳孔猛地一缩。
顺着楚休指了指广场的尽头。
那里，不知何时，竖着一堵高约三丈、厚达一丈，由巨石和糯米汁浇筑而成的模拟城墙。
那墙体的坚固程度，足以媲美京城的城防。
楚休继续开口，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道：
“光说不练假把式，咱们试试它的威力。”
“准备！”王凯高声下令。
数十名工人立刻开始忙碌起来。
他们转动巨大的绞盘，那粗壮的弓弦被一点点地拉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整个过程，持续了足足一刻钟。
当弓弦被拉至满月时，整个广场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放！”
“吼——！”
一声不似人间的咆哮，从那金属巨兽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那不是弓弦的震动声，而是空气被撕裂的怒吼！
巨大的铁矛，在一瞬间消失在原地。
下一瞬！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百步外的城墙处传来！
三千匹战马同时受惊，发出不安的嘶鸣，阵型都出现了骚乱。
玄甲军的将士们，被那巨大的声响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他们骇然地望向那堵城墙。
只见那坚不可摧的石墙，在被铁矛击中的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拳狠狠砸中！
以撞击点为中心，无数蛛网般的裂纹疯狂蔓延！
紧接着，整面墙体，轰然爆碎！
无数碎石夹杂着烟尘，被一股恐怖的冲击波掀起，冲上数十丈的高空，然后如下雨般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
烟尘散去。
那堵足以抵挡千军万马冲击的城墙，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只留下一个巨大的缺口，和满地的狼藉。
……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周奎呆呆地看着那片废墟，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身后的三千玄甲军将士，也是同样的表情。
他们的脸上，再也看不到愤怒和屈辱，只剩下一种源于生命本能的、最纯粹的恐惧。
那是什么？
那是神明才能拥有的力量！
人力，如何能与之抗衡？
他们引以为傲的冲锋，他们无所畏惧的勇气，在那样的力量面前，算什么？
一个笑话！
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哀的笑话！
林啸天坐在马背上，身体僵硬得像一尊石雕。
他脑海中所有的念头，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不甘，都在那一记惊天动地的轰鸣中，被炸得粉碎。
他终于明白了。
时代，真的变了。
而他，和他身后的三千玄甲军，就是被这个时代，无情抛弃的……废铁。
“呵呵……呵呵呵……”
林啸天忽然低声笑了起来。
他笑着，笑着，身体晃了晃，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
他没有去擦。
只是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望着京城的方向。
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自己戎马一生的过往。
看到了那些浴血奋战的袍泽。
看到了那座被蛮族围困，尸山血海的孤城。
看到了自己用无数生命和鲜血换来的，那“军神”的荣耀。
原来……
原来这一切，在这个‘灭城’面前。
都只是一个笑话。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向那个坐在轮椅上，笑容依旧纯真的九皇子。
他嘶哑地，一字一顿地开口。
“时代……真的……变了……”
楚休操控着轮椅，缓缓来到他的马前，抬起头，用一种充满了关切和真诚的语气。
“林大元帅，您麾下的玄甲军，是我大夏的骄傲。”
“父皇他老人家，绝不忍心看到将士们，再用血肉之躯，去撞击敌人的城墙。”
“所以，本殿下有个提议。”
楚休的笑容，灿烂得如同阳光道：
“从今日起，由我天工坊，负责全军的装备革新。”
“就从……您的玄甲军开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