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秋带着猎队,押解着那头令人望而生畏的巨大黑熊尸体,以及楞场工人们满怀感激赠送的几大捆上好的红松方木和各类山货皮子,浩浩荡荡地回到了黑瞎子沟。这支队伍一进屯子,立刻就引起了轰动。那黑熊庞大的体型,即便已经死去,也依然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势。屯里男女老少都跑出来围观,啧啧称奇,看向程立秋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钦佩。
“立秋!你可算回来了!”魏红听到外面的喧闹,抱着瑞雪从屋里迎出来,看到丈夫安然无恙,脸上才露出了放心的笑容。但当她的目光落到那头被几个壮汉用粗木杠抬着的黑熊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我的天爷,这么大个家伙……你没伤着吧?”
程立秋快走几步,接过她怀里的瑞雪,小家伙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爹爹,伸出小手去抓他的衣领。“没事,好着呢。”程立秋语气轻松,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自豪,“这下楞场那边能消停了,工人们也能安心干活了。”
他招呼着猎队成员,将黑熊和其他猎物暂时安置在自家院子角落的阴凉处,那几捆木材则靠墙码放整齐。程立秋亲自操刀,开始处理这头巨大的战利品。剥皮是个技术活,他手法娴熟,锋利的猎刀沿着黑熊腹部中线划开,小心翼翼地剥离厚实坚韧的熊皮,尽量保持完整。这张熊皮鞣制好后,无论是自家用还是出售,都是极好的东西。
熊胆是珍贵的药材,程立秋小心地取出,用线扎好胆管,悬挂在通风处阴干。熊肉则被分割成大块,一部分立刻交给大姐程立春,让她用冷水浸泡,拔除血水和腥气,准备烹饪;另一部分则用盐仔细腌制起来,可以保存很久。肥厚的熊掌更是被视为山珍,程立秋特意用干净的油纸包好,准备找个懂行的老师傅来处理。
“这熊肉性热,大补,但红现在有身子,不能多吃,偶尔尝一点就行。这熊油倒是好东西,炼出来,以后治个烫伤、冻疮啥的,比啥药都管用。”程立秋一边忙活,一边对围在旁边看的魏红和大姐解释道。
魏红看着他忙碌而专注的身影,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鬓角,心里既骄傲又心疼。她拿起毛巾,走过去轻轻替他擦了擦汗。“看你,一回来就忙个不停,快歇会儿吧。”
“不累,把这大家伙收拾利索了,心里才踏实。”程立秋朝她笑了笑,继续手上的活儿。他将分割好的野猪肉、鹿肉也拿出来,把最好的里脊、后鞧(猪臀部肉)等精瘦肉单独留给魏红,其他的则按照猎队的规矩和出力大小,公平地分给了王栓柱、程大海、赵老蔫等队员。队员们欢天喜地地拿着自己那份肉,对程立秋的公正和慷慨更是心悦诚服。
“栓柱,这块鹿肉给你爹拿去,老爷子牙口不好,这肉嫩。大海,这块野猪五花给你媳妇,她不是爱吃酸菜炖白肉吗?赵叔,这熊腿肉您拿回去尝尝鲜,泡酒也好……”程立秋分派着,心思细腻,考虑周到。
分完了猎队,程立秋又让大姐程立春拿了些野猪肉和鹿肉,给关系亲近的几家乡邻送去,比如当初分家时帮过忙的屯长老家,还有魏红娘家。魏老蔫和老伴看到闺女女婿这么孝顺,乐得合不拢嘴,直夸立秋有本事又懂事。
正当院子里一片和乐融融时,那两个不和谐的身影又出现了——程立夏和程立冬。他俩显然是闻着肉味,或者听说了程立秋打了大黑熊,又跑来想占便宜。
“哟,老三,行啊!连黑瞎子都让你给撂倒了?这肉可真不少啊!”程立夏腆着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堆分割好的肉,尤其是那肥瘦相间的野猪肉和颜色深红的鹿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程立冬跟在他身后,虽然没说话,但那眼神里的渴望和嫉妒,几乎要溢出来。
程立春正在院子里晾晒熊皮,看到他俩,脸立刻沉了下来,没好气地说:“你俩又来干啥?家里没饭吃了?”
程立夏嘿嘿干笑两声:“大姐,你看你这话说的,我们这不是听说老三打了大牲口,过来看看,沾沾喜气嘛。”他说着,就伸手想去拿一块放在案板上的野猪肉。
“放下!”程立秋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他停下手中的刀,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哥哥,“大哥,二哥,上次我说的话,你们是没听明白?”
程立夏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有些挂不住:“老三,你看你,这么多肉,你们一家子也吃不完,分点给哥哥们尝尝咋了?咱可是亲兄弟!”
“亲兄弟?”程立秋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分家的时候,你们可没念着是亲兄弟。我程立秋挣下的家业,是我和我的兄弟们(指猎队)拿命拼来的!跟你们没关系。肉,我有,但那是分给帮过我、跟我一起流汗流血的兄弟,分给对我家有恩的乡邻的。你们?”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想吃肉,自己进山打去!或者,拿钱来买!想白拿,门都没有!”
这话说得毫不留情,程立夏和程立冬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程立夏还想争辩,程立春已经把扫帚抄起来了,瞪着眼骂道:“滚!赶紧滚!别在这儿碍眼!再不走,看我不用扫帚把你们打出去!”
周围还有没走的猎队队员和邻居,都看着这一幕,指指点点,脸上带着鄙夷。程立夏和程立冬见讨不到半点便宜,反而惹了一身骚,只得在众人的嘲笑声中,灰溜溜地骂骂咧咧地走了。
赶走了烦人的苍蝇,院子里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程立秋摇摇头,叹了口气,对于这两个不成器的哥哥,他实在是无可奈何,只能划清界限。
他将特意留出来的、最嫩的一块鹿里脊切成薄片,又洗了些刚冒头的山野菜——刺老芽和猫爪子。让魏红在炕上坐着,他自己系上围裙,亲自下厨。大铁锅烧热,舀一勺新炼的熊油,滋啦一声,香味瞬间爆开。放入干辣椒和山葱段炝锅,然后倒入鹿肉片快速滑炒,肉片变色后,立刻放入洗净的山野菜,翻炒几下,加盐调味,便迅速出锅。鹿肉鲜嫩,野菜清香,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
“红,快尝尝,这鹿肉炒野菜,最是开胃。”程立秋把第一筷子菜夹到魏红碗里,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魏红孕吐反应还没完全过去,闻到油腻味有时还会不舒服,但看着丈夫亲手做的、色香味俱全的菜,心里暖暖的,努力尝了一口。鹿肉果然极其鲜嫩,几乎没有腥膻味,搭配着野菜的清爽,意外地合口。“嗯,好吃!”她由衷地赞道,又多吃了几口。
程立秋见她吃得香,比自己吃了还高兴。他又盛了一碗早就炖上的野鸡汤,撇净了浮油,吹温了递给她。“多喝点汤,长力气。”
下午,阳光暖融融的。程立秋把摇车搬到院子里,让瑞山和瑞雪躺着晒太阳。小石头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爹身后,好奇地看着那张巨大的黑熊皮。
“爹,这大狗熊,是你打死的吗?”小石头仰着头,眼睛里全是崇拜的小星星。
“是啊。”程立秋摸摸儿子的头,把他抱起来,让他能更清楚地看到熊皮,“这家伙可凶了,但是爹不怕它。因为我们猎人,要保护大家,不能让它们祸害人。”
“我长大了也要像爹一样,当猎人!打大狗熊!”小石头挥舞着小拳头,奶声奶气地说道。
程立秋笑了,心里却想,他希望孩子们将来能有更多的选择,不必再像他一样,需要钻山入林,与野兽搏命。但他没有打击儿子的积极性,而是指着熊皮上的不同部位,开始给他“上课”:“你看,这是它的爪子,力气很大,能拍碎木板。这是它的牙齿,很锋利。我们猎人,不光要勇敢,更要动脑子,了解这些动物的习性,知道它们的弱点在哪里,这样才能保护好自己,打到猎物。”
小石头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熊皮上粗硬的毛发。
魏红坐在门口的板凳上,做着针线活,给未出生的孩子准备小衣服。她看着丈夫耐心地教导儿子,看着摇车里两个咿呀学语的宝贝,听着院子里母鸡咯咯的叫声,只觉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所有的担忧、疲惫,都在这一刻化为了浓浓的满足和幸福。
程立秋忙完外面的事,也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魏红身边,拿起一个还没完工的、用柔软鹿皮做的小拨浪鼓,笨拙地试着往上蒙皮子。他想给未出生的孩子亲手做个小玩具。
“哎呀,不是那样弄的,皮子要绷紧,不然鼓声不响。”魏红看他那笨手笨脚的样子,忍不住笑着指导他。
夫妻俩一个教,一个学,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温暖而平凡的剪影。偶尔有相熟的屯邻路过院门口,笑着打招呼:“立秋,红,忙着呢?”
“哎,忙着呢!”程立秋和魏红抬起头,笑着回应。
这简单而温馨的日常,就是程立秋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幸福。山里收获的丰硕,最终都化为了家中这实实在在的温暖与安宁。他知道,只要家人在身边,只要这片黑土地还在,他的根就永远扎在这里,他的奋斗,也就永远充满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