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勤的手指，停在了那三个字上。
这个名字，是一座丰碑，是历史本身。
前世今生，无数记忆碎片冲刷而来，最终都归于沉寂。她合上c组这份厚重如山的文件，郑重地将其压在所有资料的最底部。
这不是她现在能触碰的领域。那是基石，而她要做的，是成为撬动未来的杠杆。
她将怀中那沓文件，一份份在空旷的茶几上铺开。
从A到G，七个方向，十二个课题。
秦月荣和汪淑英收拾好行李，看到这副架势，对视一眼，没有出声，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张勤没有坐下。
她就那么站着，俯瞰着桌上的文件。
她的第一次“阅兵”，开始了。
视线从A组的“长缨”开始。
高超音速飞行器。
眼前文件里手绘的气动布局图，和她脑中前世的cFd仿真云图，开始重叠。
不一样。
这里的思路，是用最扎实的工程学，去硬扛物理规律。
她翻开b组的“雷霆”。
末端制导雷达。
看到其中关于复合抗干扰的算法，她嘴角动了动。
用一种近乎“笨”的穷举法和滤波矩阵，在庞杂的噪音中，开辟出一条信道。
效率不高，但极其可靠。
在那个算力贫瘠的年代，这是最聪明的办法。
她拿起笔，在自己的加密笔记本上，飞快地写下一行新的算法。
然后是d组。
……
时间失去了意义。
戈壁的日出与日落，只是窗外光影的变化。
张勤的生活被简化到了极致。
清晨七点，起床，洗漱。
七点十五，秦月荣准时将早餐放在门口的餐台上。
一碗小米粥，两个鸡蛋，一碟咸菜。
吃完，她便走进那个被文件和草稿纸淹没的客厅，一站就是一整天。
她不坐，站着能让她的思维保持高速运转。
午饭和晚饭同样由秦月荣和汪淑英负责。
她们从不多问，只是在送餐时，会顺便将她喝完的水杯换成满的，再把堆积的草稿纸收走，送去保密销毁。
张勤疯狂地吸收着这半个世纪以来，无数顶尖大脑沉淀下的智慧。
她看得越多，站得越直。
这些文件里没有一行废话。
每一个公式，每一张图纸，每一份实验报告，背后都是几代人的心血。
那些她曾认为理所当然的技术，在这里，她亲眼看到了它们是如何被一锤一斧，硬生生凿穿的。
她伸出手，指尖拂过那些泛黄的纸页，触感粗糙而坚实。
她的呼吸，变得平稳绵长。
这些东西，真实不虚。
这些东西，比任何承诺都可靠。
第十天，她看完了除了c组之外的所有文件。
她将所有资料的核心技术点，在脑中完成了解构与重组。
然后，她终于拿起了最下面，也是最厚的那份，c组的文件。
“东风”系列。
她翻开封皮，再次看到了那个名字。
这一次，她很平静。
她一页一页地翻看。
从最初的设计手稿，到每一次的改进方案，再到历次试射的遥测数据。
她看到了它的初生，它的淬炼，它的怒吼。
第十四天，清晨。
距离鲁元清给出的期限，还有一天。
张勤看完了最后一份文件。
她放下文件，走到窗边。
一夜风沙，窗户上蒙了薄薄一层土黄。
她身后的客厅里，墙上，地板上，贴满了她的手稿。
七个方向，十二个课题，所有的技术节点，优劣长短，被她用符号和逻辑链，串成了一张巨大的网。
网的中央，是几个被她用红笔圈出的空白区域。
那是她要进行“降维打击”的突破口。
鲁元清让她选一个方向。
她看着这张网，已经有了答案。
A组、c组、d组，是国家的脊梁。
钱老和无数前辈已经将它们打磨得足够锋利。
她现在加入，是锦上添花。
这很重要。
但，这不是她的最优解。
她要做的，不是去优化现有的“剑”，而是要重新定义“剑”的用法。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墙角一个不起眼的节点上。
E组。
“猎鹰”系列小型战术导弹研究。
在众多“国之重器”中，E组毫不起眼。
资料最薄，经费最少，人员最边缘。
项目目标是研发一种低成本、可大量生产、用于战术突防的小型导弹。
因为技术瓶颈，项目已经停滞了快两年。
就是它了。
张勤转过身，从满地的草稿中，只抽出一张纸。
她拿起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上午九点，张勤准时敲响了鲁元清办公室的门。
“进来。”
鲁元清依旧站在那个巨大的电子沙盘前。
“鲁老。”
“看完了？”鲁元清转过身，视线落在她身上。
“看完了。”
“提前了一天。”鲁元清点了点头，走到办公桌后坐下，“说吧，你的选择。”
张勤走上前，将手里那张纸，轻轻放在了桌上。
鲁元清低头看去。
纸上，只有两个字。
E组。
鲁元清的手停在半空。
他抬起头，身体前倾，桌上的茶杯都晃了一下。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
A组，c组，甚至d组。
但他从没想过，会是E组。
“理由。”
鲁元清的声音压得很低。
“大型战略导弹，是悬在敌人头顶的剑，不能轻易动。”张勤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它的作用，是威慑，是确保我们能坐在牌桌上。”
她往前走了一步。
“而我，想为国家，多准备一些能随时扔上牌桌的，小筹码。”
“一些很便宜，但一旦扔出去，就能让对手血本无归的筹码。”
“我不需要它打到一万公里外，只需要它能覆盖第一岛链。”
“我不需要它带核弹头，只需要它能精准地，打掉一艘航母的指挥塔。”
“我不需要它有多强的突防能力。”
“因为，我会让它成千上万。”
“让任何防空系统，都在饱和攻击下，彻底失效。”
鲁元清看着眼前的女孩。
许久之后，鲁元清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把E组的负责人，高志华，给我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