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瑾的话音落下张勤没回头，也没应声。
她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门一开，一股饭菜的香气混着人声的热浪扑面而来。
客厅灯火通明。
林文静和张建军正和周家几位长辈围着茶几，上面摊着一本巨大的烫金相册。
“回来了！快来快来！”
林文静眼尖，第一个站起来，一把拉住张勤的手，另一只手朝周怀瑾猛招。
“怀瑾也来！”
她把两人按在沙发上，指着一本摊开的日历，上面一个日期被红笔圈出来的。
“日子定了！我跟你周爷爷他们商量了一下午，请大师算的！”
张勤的视线落在那个数字上：一月五号。
林文静指着那个红圈说：“大师说了，那天万事顺遂！咱们家勤勤结婚，必须是京市最风光的一场！”
张勤看着那个日期，没说话。
周怀瑾察觉到了，他放下茶杯，看向张勤。
张勤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只说了四个字：“有新任务。”
客厅一下安静了。
林文静脸上的笑僵住了：“那……那怎么行？这日子都……”
周怀瑾站起身，走到张勤身边，手轻轻搭在她的椅背上。
他对着一脸不知所措的林文静和张建军说：“叔叔阿姨，你们放心。勤勤的工作是头等大事，婚宴的事，交给我。”
张勤看着周怀瑾那张写满“包在我身上”的脸，把话咽了回去。
她的战场，不在这里。
下午，两家人又吃了一顿饭。
席间，张勤的手机无声地震动了一下。
她解锁屏幕，一条信息跳了出来，来自李向阳。
“老大！你结婚，论坛崩了！都在赌你婚假几天！赔率最高：一天！”
张勤啼笑皆非地看完，手指一划，删了。
十一月一号，清晨。
张勤合上行李箱。
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一台加密笔记本，还有一条灰色羊绒围巾。
是周怀瑾昨晚硬塞进来的，针脚有些笨拙。
楼下，秦月荣，汪淑英，还有徐明，已经等在车旁。
黑色的越野车驶离京市，一路向西。
飞机在戈壁深处的一个军用机场降落。
张勤走下舷梯。
风沙扑面，干燥，凛冽。
沙粒抽在脸上，生疼。
放眼望去，只有黄沙和裸岩。
天空是纯粹的蓝色，高远，空旷。
一辆挂着军牌的深绿色吉普车早已等在停机坪。
车子在颠簸的砂石路上行驶了近一个小时。
远处地平线上，一片巨大的金属建筑群缓缓浮现。
055研究中心。
比641所大了至少三倍，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车子在主楼前停下。
一个穿着军装的大校快步迎了上来，肩上两杠四星。
他的脸被风沙磨砺得粗糙，表情严肃。
“张勤同志？”他上下打量她。
“我是。”
“鲁院士在办公室等你，跟我来。”
张勤跟着他，穿过三道需要虹膜与指纹双重验证的关卡，走进一间空旷的办公室。
鲁元清院士正站在一个巨大的电子沙盘前。
沙盘上，无数红蓝光点在闪烁。
听见脚步声，他回过头。
“来了。”
“鲁老，我来报到。”张勤站直身体。
“嗯。”
鲁元清点头，指了指桌上的一串钥匙和一张卡片。
“你的宿舍，专家楼A栋七零一。生活上的事，自己找后勤。”
张勤走上前，接过冰凉的钥匙。
七零一。
她脑中闪过周怀瑾的脸。
他下次来，有地方住了。
“住的地方先放一边。”鲁元清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这里不是641所，不搞人性化管理，只看结果。”
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从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拿出厚厚一沓文件，扔在桌上。
一声闷响。
“中心目前在研的七个方向，十二个课题小组，全部资料。”
“从A到G，从常规动力到核动力，从战术突防到战略威慑，都在里面。”
鲁元清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审视着她。
“你之前所有的身份，在这里，归零。”
“不管你搞出过什么，在这里，你就是个新人。”
他抬手，指了指那沓文件。
“先学走路。”
“给你半个月。把这些东西，给我一字不差地看完，吃透。”
“半个月后，来我这儿，告诉我，你想从哪里开始。”
张勤走上前，抱起那沓沉甸甸的文件。
“是，保证完成任务。”
“去吧。”鲁元清挥了挥手，拿起了桌上的另一份报告。
张勤抱着文件，转身走出办公室。
专家楼A栋。
她用钥匙打开七零一的房门。
房间很大，一尘不染，陈设简单。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戈壁。
秦月荣和汪淑英已经到了，正在帮她整理行李。
“张总工。”秦月荣递过来一杯热水。
“嗯。”
张勤把怀里的文件放在茶几上。
最上面，是一份用红色字体打印的目录。
她的指尖从上到下，缓缓划过。
【A组：‘长缨’系列高超音速飞行器气动布局优化项目】
【b组：‘雷霆’系列末端制导雷达复合抗干扰技术研究】
【c组：‘东风’系列增程固体燃料推进系统可行性报告】
……
张勤伸出手，直接抽出了最下面，也是最厚的那份，c组的文件。
她翻开牛皮纸的封皮。
第一页，只有一行加粗的黑体字。
“总设计师：钱学森。”
张勤的手指，停在了那三个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