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靖望着老槐树下那个缩成一团的影子,泥点子溅到裤脚都没察觉。
狗剩子的话音还在耳边撞,他摸了摸胸前三手托灯的徽章,金属凉意顺着指尖爬进骨头——上回三屯刚把信道踩热乎,这就有人来掀灶火了。
当夜后半夜,平安屯的狗突然炸了窝。
杨靖裹着棉袄冲出门,正撞见张大山扛着铁锹往村外跑,裤腰绳子都系反了:“靖哥!山信道那坡让人倒了半车烂泥!泥里还掺了碎砖,车轱辘压上去准得豁口!”
月光下的坡道像摊化了的黑膏药,烂泥混着腐叶堆得比人膝盖还高。
张大山的铁锹“咔嚓”插进泥堆,溅起的脏水糊了旁边人一脸。
杨靖打亮系统兑换的手电筒,光束扫过泥堆边缘——新鲜的车辙印还泛着湿光,轮距比生产队的牛车宽两指,正是黄泥屯运粪车的尺寸。
“刘瘸子!”张大山突然吼了一嗓子。
坡顶树影里晃出个佝偻身影,黄泥屯的王队长叼着旱烟,鞋底在地上碾出火星:“张副队长急什么?这道又没插你们平安屯的旗,咱就是帮着‘平整平整’。”
张大山的铁锹“当啷”砸在地上,挽袖子的动作带得棉袄扣子崩飞两颗:“平整?你这是拿烂泥埋道!”王队长吐了口烟圈,烟飘到杨靖脸上,辣得他眯起眼:“要说埋道……你们三屯的货车天天往这道上挤,压坏了多少草皮?咱这叫‘以泥还泥’。”
“以你奶奶个腿!”张大山抄起铁锹就要冲,被杨靖一把拽住。
他盯着王队长袖管上沾的泥——和坡道上的烂泥一个颜色,连腐叶上的黄斑都对得上。
系统面板在眼前闪,“区域协作进度条”正从83%往下掉,杨靖攥紧手电筒,光束在王队长脸上晃:“王队长,明早辰时,平安屯理事会请你喝茶。”
次日晒谷场的榆树下,张大山把茶碗往桌上一墩,震得茶叶直跳:“跟他们废什么话?昨儿要不是靖哥拦着,我早把那老瘸子的旱烟杆撅了!”小石头娘捏着衣角,指节发白:“可咱和黄泥屯的地契上,这道确实写的‘无主荒坡’……”刘会计的算盘珠子劈里啪啦响,抬头推了推眼镜:“前年张队长摔了赵二婶的坛子,不也是因为没个说法?”
杨靖没接话,系统界面在视网膜上翻页。
他点了“区域通行契”兑换键,95积分“唰”地消失,一张带骑缝章的黄纸“啪”地落在桌上。
纸角还带着系统特有的暖香,张大山凑过去闻了闻:“啥味儿?比供销社的雪花膏还淡。”
“争地界不如争规矩。”杨靖敲了敲纸页,“这契里写清楚信道归属三屯共护,养护责任按运量分摊,毁道罚则用信用积分——刘叔说的对,去年你摔坛子,不就因为‘众目所视’才赔了粮?”张大山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那要是他们不签?”
“所以得让他们想签。”杨靖掏出包薄荷糖,是早上刚用15积分兑的,糖纸在阳光下闪着晶亮的光,“王念慈,麻烦你连夜把这契抄成红纸,条款再简化些——运货贴‘信字号’标识的优先过秤,毁道的三屯都不收货。刘叔,罚金用信用积分存着,别沾现金,省得落人口实。”
王念慈的钢笔尖在红纸上洇开个小墨点,她抬头笑:“好,我加句‘护道有功者记守约分’,年轻人爱这个。”小石头娘突然一拍大腿:“对了!咱在道口立块碑,把约刻石头上,比纸结实!”
第三日晌午,杨靖带着张大山和刘会计进了黄泥屯。
供销点的老货郎正往货架上码盐,杨靖把薄荷糖往柜台上一推:“叔,帮个忙?明儿山信道重开,签了约的屯运货能优先过秤,您帮着传传?”老货郎剥了颗糖含进嘴,眼睛立刻弯成月牙:“这糖甜得跟过年!我这就去村头大喇叭喊——比队长的训话好听多喽!”
消息像长了翅膀。
黄泥屯的小年轻围过来,有人扒着杨靖的肩膀看红纸:“哥,签了约咱的山货能优先进平安屯的厂?”“那可不,”张大山梗着脖子,“上回你们村二蛋拉的榛子,不就因为没标识在道口等了半宿?”王队长黑着脸从人群里挤出来,看了眼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年轻人,咳嗽两声:“那啥……咱也不能落后不是?”
立碑那天,王念慈带着女工用染布的红颜料描字。
阳光照在青石碑上,“山信道共护约”七个字红得像要烧起来。
杨靖蹲在碑前,系统兑换的“边界警示桩”带着木茬子扎手,他和张大山一人扛一根往道边埋:“三尺宽,越界就扣信用分——比拿眼睛盯着管用。”
老货郎挑着货担路过,扒着警示桩看刻度:“嘿,这桩子还带尺?往后谁要是多占半寸,咱都能拿尺子量!”张大山拍着桩子笑:“靖哥这是给道上了‘紧箍咒’!”
某夜暴雨倾盆,杨靖裹着油布往信道跑。
电闪雷鸣里,他看见最边上的警示桩歪在泥里,碑上的红字被雨水冲得模糊,像团化了的血。
他跪在泥水里扶正木桩,雨水顺着帽檐灌进脖子,凉得他打了个寒颤。
系统面板在眼前跳,“长效刻碑术”要520积分,够换半车化肥了。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望着黑黢黢的山道,突然明白——碑刻得再深,风一吹还是会模糊;真正的规矩,得刻在人心里。
雨停时天刚蒙蒙亮,杨靖踩着泥往回走,听见村东头传来嘟囔声:“这雨下得,运货都得绕远……”“怕啥?等过了春,山货淡季,谁还天天守着这破道?”他脚步顿了顿,望着东边泛起鱼肚白的天空,把棉袄领子又往上拽了拽——灯是亮了,可风还没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