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雪粒子往领口钻的时候，杨靖正踮脚往灯塔第三层爬。
木梯子被霜打了一宿，踩上去直响，王念慈在底下攥着他的棉裤腰：慢点儿！
昨儿张大山刚修的梯子，榫头还没焐热乎呢。
第三层平台上，杨靖哈着白气扒开冻成冰壳的窗纸。
灯塔里三盏油灯烧得正旺，可往马家洼方向望去——那片山坳黑得像泼了墨，连一星半点的灯影都没有。
靖子！刘会计的大嗓门从坡下传来，冻得发颤的声音撞在雪地上，夜志本翻完了！
马家洼前天还报了修牛棚的喜信，说新牛槽能多装半袋饲料，咋今儿就哑了？
杨靖扶着木栏杆往下跳，棉鞋踩碎一片薄冰。
刘会计怀里揣着蓝布包的《共治夜志》，封皮上还沾着灶灰——准是刚从热炕头捞起来就往这儿跑。
他翻开本子，指尖在马家洼那页戳出个坑：你瞧，他们上个月帮咱们送过两回盐，前儿还换走半袋麦种......
灯语再灵，也照不进被山风堵住的沟坎。杨靖盯着墙上的共治灯图，马家洼那个红点点被山脊阴影遮了小半，像颗蒙了灰的纽扣，走，去晒谷场。
晒谷场的大槐树下，小石头娘的棉裤腿还沾着李家沟的泥。
她哈着气搓手，袖口露出半截蓝布衫：我在李家沟借了辆驴车，可算撵上了！
马家洼老支书昨儿半夜犯了心口疼，他那混小子狗剩子顶了家，当场把咱们的记账本撕了，说啥共治？
共吃西北风！
还把哨站的油灯砸了个稀碎——
反了他！张大山踹翻条长凳，牛皮腰带扣撞在树干上响，老子带俩壮劳力，现在就去掰他脑袋！
杨靖捞起块冻硬的苞米饼子砸过去，精准砸中张大山的棉帽：脑袋掰了谁扛犁？
老支书躺炕上喝药汤呢，狗剩子刚接摊，眼跟前堆着三户要还的粮债，五张等修的犁铧，你当他砸灯是耍威风？
他是急得没处撒火。
王念慈从怀里掏出个搪瓷缸，递到杨靖手里——是她早起熬的姜茶，还温乎着。我让人去工坊查了，她指节敲了敲桌上的牛皮纸包，马家洼去年在咱们这儿换过花布的三户，买雨鞋的两户，还有托人带儿童棉袄的老赵家。
这些人家，总念着平安屯的好。
杨靖把姜茶一饮而尽，喉咙里烧起把小火：今晚不点灯，咱们走路去。
刘叔，把这几家的名单誊清楚；大山叔，去队里借五盏防风灯——要新换的灯芯；念慈，再包十包水果糖，咱东北的大冷天，甜水能暖人心。
张大山摸着被砸疼的脑门乐了：合着你要当夜猫子
当夜猫子也得当有备的。杨靖翻开系统面板，积分栏里跨村共治的金色标记闪着光，系统新解锁的应急联络包，防水账本、小号信号灯、手摇铃铛，各兑三套。他抬头时眼里闪着光，咱们不是去讲理的，是去给人递梯子的。
月亮刚爬上东山梁那会儿，五个人影顺着山涧小道摸进了马家洼。
杨靖和王念慈走最险的北坡，冻得发硬的裤脚扫过灌木丛，沙沙响得像有人在背后嚼脆饼。
老赵家的猪圈在村东头，干草堆上结着层冰壳。
杨靖拽了拽王念慈的围巾角，两人缩在猪圈后头——那扇小窗的灯影刚灭，估摸着老赵家媳妇要起夜喂猪。
一声，柴门开了。
裹着灰布棉袄的女人端着食槽出来，袖口沾着猪食的腥气。
王念慈蹭地站起来，女人吓得差点把食槽扔了，食槽里的热粥泼在冰地上，腾起团白雾。
大妹子别慌。杨靖举高防风灯，灯光映出他冻红的脸，我们是平安屯的，给您送东西来的。
女人后退两步，后背抵在猪圈墙上：你们......不怕狗剩子打？
王念慈从怀里掏出个蓝布包，打开来是本新账本，封皮上用红漆描了俩字，还有半包水果糖：您记满十页，我们派小石头娘来住三天——不是来管您，是陪您给娃做鞋，给老支书熬药。她把东西塞进女人手里，指尖触到对方掌心的硬茧，您家去年托人买的儿童棉袄，是我亲手挑的棉花。
女人低头盯着账本，喉结动了动。
远处传来狗叫，她猛地把东西塞进炕席底下，声音轻得像飘雪：后半夜三点，西屋窗缝闪三下——我家那口子明儿去集上卖鸡蛋，我帮你们带话。
等五个人摸黑回到村外时，东边的天已经泛起鱼肚白。
小石头娘的棉帽上落满霜，像顶白绒帽：西头老李家应了，南坡王婶子也应了，总共七户。她晃了晃怀里的布包，有两户塞了山核桃给咱们，说灯灭了，人心没凉
杨靖把应急联络包塞进她手里：这三天你就住老赵家西屋，他们家炕头热。
别跟狗剩子硬顶，他骂你就笑，他愁你就帮——
我知道。小石头娘拍了拍布包，眼里亮得像星子，当年我男人赌钱输光了粮票，是您奶奶蹲在我家门槛上说日子是过出来的，不是赌出来的。
现在轮到我当这门槛上的人了。
晨雾漫上来时，杨靖望着马家洼的方向。
老赵家的烟囱冒出股细烟，像根线牵着天。
窗缝里，隐约透出一豆微光——比灯暗，比星亮，在雾里一明一灭，像谁在敲摩斯密码。
靖子，回吧。王念慈递过热乎的红薯，小石头娘的铺盖卷，我让张大山捎过去了。
杨靖咬了口红薯，甜得直钻后槽牙。
他望着那点微光，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叮咚作响：【暗线联络】进度7\/10，奖励：村民信任度+50。
山风卷着雾散了些，他看见马家洼的山梁上，有个黑点在动——像是谁扛着梯子，往哨站的方向去了。
明儿这时候，杨靖把红薯皮扔进雪堆，该给小石头娘备点糖茶了。
王念慈顺着他的目光看，嘴角慢慢翘起来：她回村那日......
准得带一兜子故事。杨靖搓了搓手，往掌心哈气，白雾里他笑出了虎牙，说不定，还有重新点亮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