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鳞鱼汤果然对林爱凤的胃口,连着两天,她都喝得眉开眼笑,孕吐的反应也几乎消失了,脸色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张西龙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但也不敢有丝毫松懈。他知道,怀孕是个长久事儿,营养得跟上,花样也得时常换换。
这天晚上,一家人围着炕桌吃饭,说起林爱凤身体好转,王梅红感慨道:“还是西龙有本事,这山里的、河里的好东西,都能给你淘换来。等过些日子,林蛙更肥点了,那才叫大补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张西龙心里一动。林蛙!对啊,之前弄的那几只春天的林蛙,油水不算太足,要是能弄到秋天的“油蛤蟆”(指秋季肥硕富含林蛙油的林蛙),那滋补效果肯定更好。虽然现在才农历四月,离秋天还早,但可以去之前发现林蛙的那个溪谷再看看,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
而且,他记得老辈人说过,林蛙油这东西,对女人安胎、产后恢复都有奇效。多备上点,总没坏处。
心里存了这个念头,张西龙就坐不住了。第二天,他跟家里说要去更远的山里看看,找找有没有别的野味,实际上目标直指那片阴湿的溪谷。
这次他带的东西更齐全了些:除了必备的绳索和布袋,还带了一把小铁锹(用来翻动石块和泥土),一个头灯(用电池的那种老式矿灯,是他淘换来的稀罕物),还有几个厚实的麻袋。林蛙这东西,要么找不到,找到了可能就不是一两只。
再入深山,轻车熟路。但今天的天气却不怎么好,阴沉沉的,山风也比往常大,吹得林子呜呜作响,像是要变天。张西龙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心里有点嘀咕,但想到媳妇可能需要,还是义无反顾地钻进了密林。
越往山里走,光线越暗,高大的树冠几乎遮天蔽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雨前的土腥味和腐叶的气息。他加快脚步,希望能在下雨前赶到目的地。
那片溪谷依旧幽深静谧,溪流潺潺,因为光线不足,显得更加阴森。张西龙打开头灯,一道光柱刺破昏暗,他开始沿着溪流仔细搜寻。
春天捉过林蛙的地方,他重点关照,翻动溪边的石块、倒木,查看潮湿的苔藓地。可能是因为季节不对,或者是前次的捕捉惊扰了它们,找了快一个小时,只抓到两只个头不大的林蛙。
张西龙有点不甘心。他记得福海老猎户曾经提过一嘴,说这片溪谷往里走,还有个更隐蔽的“蛤蟆塘”,那里地势低洼,常年积水,水草丰茂,是林蛙更喜欢聚集的地方。只是那地方不太好找,而且据说有点“邪性”,容易迷路。
要是平时,张西龙可能不会轻易去冒险,但今天,为了能给媳妇多弄点滋补品,他决定去探一探。
他凭着模糊的记忆和猎人的直觉,沿着溪流向上游走去。路越来越难走,灌木丛生,藤蔓缠绕,很多时候需要他用开山斧劈砍才能通过。头灯的光柱在幽暗的林间晃动,惊起几只夜栖的鸟儿。
走了约莫半个多小时,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被高大林木环抱的低洼地带。这里果然有一个不大的水塘,水色深绿,水面漂浮着一些腐叶和水草,周围是极其湿滑的泥沼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水生生物特有的腥气。
“应该就是这儿了!”张西龙精神一振。他小心地靠近水塘边缘,用头灯照射水面和水边的泥地。果然,在灯光下,他看到了不少林蛙活动的痕迹——泥地上的脚印,以及一些新鲜的蛙类粪便。
他心中一喜,开始在水塘边仔细翻找。这里的环境果然更适合林蛙,没一会儿,他就在一丛水草下面发现了一只个头不小的林蛙,背部的疣粒清晰可见。他出手如电,一把抓住。
“好家伙,这个头,快赶上秋天的小油蛤蟆了!”张西龙掂量了一下,满意地放进布袋。
他继续搜寻,翻动水塘边的石块和朽木。这里的林蛙似乎比外面溪边的要肥硕一些,而且数量也多。不到半小时,他就抓了五六只,个个都是“大块头”。
收获颇丰,张西龙心情大好,准备再接再厉,把麻袋装满。他沿着水塘边缘向更深处摸索。这里更加泥泞,每走一步都要小心,否则很容易陷进去。
就在他专注地翻动一块半埋在泥里的石头时,突然,感觉脚下一滑,整个人重心不稳,猛地向水塘里栽去!
“不好!”张西龙心里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旁边的什么东西,却抓了一把空!眼看就要掉进那深绿色的、不知深浅的水塘里!
这水塘看着就不简单,下面说不定是厚厚的淤泥,一旦陷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将手中的小铁锹往岸边看似坚实的地面一插,同时腰部用力,硬生生在半空中扭转了身体,借着铁锹那一点微弱的支撑,险之又险地摔在了水塘边缘的泥沼里,而不是直接栽进深水区。
“噗通!”一声闷响,泥水四溅。
虽然没掉进深水,但半个身子都陷进了冰冷的淤泥里,一股浓烈的腐臭气味直冲鼻腔。张西龙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淤泥吸力很大,一时竟动弹不得。
“妈的!”他暗骂一声,真是大意了!这鬼地方果然邪性!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敢胡乱挣扎,那样只会越陷越深。他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离他不远处有一丛比较粗壮的灌木。他慢慢将身体重心向后仰,扩大与淤泥的接触面积,然后一点一点地,极其缓慢地向那丛灌木挪动。
每动一下,都耗费巨大的力气,冰冷的泥水浸透了衣裤,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汗水混合着泥水,从他额头滑落。
短短几米的距离,他花了将近十分钟才挪过去。抓住那丛灌木的根系,他才终于借力把双腿从淤泥里拔了出来,瘫坐在稍硬实点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有余悸。
看着自己一身狼狈,像个泥猴子,又看了看那个差点让他栽跟头的水塘,张西龙苦笑了一下。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今天这算阴沟里翻船了。
休息了片刻,缓过劲来,他检查了一下收获。幸好,布袋和麻袋都还在,里面的林蛙也安然无恙。数了数,已经有八九只了,个个肥硕,算是没白冒这个险。
不敢再在这危险的泥塘边久留,他收拾好东西,沿着来路小心翼翼地返回。来时容易回去难,加上一身泥泞,行动不便,速度慢了很多。
刚走出那片低洼地,进入密林,天空就飘起了雨丝,紧接着,雨点越来越密,越来越急,打在树叶上噼啪作响。山林里瞬间昏暗下来,能见度变得极低。
“真倒霉!”张西龙骂了一句,赶紧把装林蛙的布袋和麻袋捂在怀里,用身体给它们挡雨,自己则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的山路上艰难前行。
雨水冲刷着他身上的泥污,却带来了更深的寒意。衣服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山风一吹,冷得他直打哆嗦。但他紧紧抱着怀里的收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回家,把这些林蛙给媳妇处理好。
雨越下越大,山路变得更加湿滑难行。有几次他差点滑倒,都凭借过人的平衡能力稳住了。头灯的光柱在雨幕中显得微弱而朦胧。
也不知道在雨中跋涉了多久,当他终于看到山海屯模糊的轮廓时,天已经快黑了。雨也渐渐小了些,变成了淅淅沥沥的毛毛雨。
当他如同一个泥人般,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地推开家门时,把全家人都吓了一跳。
“哎哟我的老天爷!你这是咋整的?掉泥坑里了?”王梅红惊呼着迎上来。
林爱凤更是心疼得直接从炕上下来,也顾不上他一身泥水,就要去找干衣服。
张西龙却浑不在意地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先把怀里紧紧护着的布袋和麻袋递过去:“没事,娘,爱凤,快看,弄到好东西了!都是肥林蛙!”
王梅红接过袋子一看,里面那些活蹦乱跳、个头肥硕的林蛙,再看看儿子这一身狼狈和冻得发紫的嘴唇,又是心疼又是感动,眼圈都红了:“你这孩子……真是……不要命了!”
林爱凤更是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红着眼圈,用力帮他把湿透的、沾满泥浆的外衣脱下来,用干毛巾使劲给他擦头发擦脸。
“真没事,就是摔了一跤,淋了点雨。”张西龙享受着媳妇的照顾,心里暖烘烘的,“赶紧把这些林蛙处理了,取油炖上,这东西不能放。”
他顾不上休息,换上身干爽衣服,又亲自去处理那些林蛙。虽然又冷又累,但手法依旧稳健,小心地将一只只林蛙的油块取出,足足取了一大碗!黄白色的油块堆在一起,散发着淡淡的腥气,但在张西龙眼里,这都是滋补媳妇的宝贝。
当晚,林爱凤喝着用新取出的林蛙油炖的汤,看着身边虽然疲惫却一脸满足的丈夫,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滴进了汤碗里。
“你看你……为了我,遭这么大罪……”
“哭啥?”张西龙伸手擦去她的眼泪,憨厚地笑着,“你是我媳妇,肚子里是我娃娃,为你们干啥我都愿意!这点罪算个啥?你看这油,多厚实!喝了它,你和我娃娃都能长得壮壮实实的!”
王梅红在一旁看着,也偷偷抹了抹眼角。她这个儿子,真是没得说,对媳妇,那是掏心掏肺的好。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轮清冷的月亮从云层后探出头来。屋里,林蛙油汤的香气混合着家的温暖,缓缓流淌。张西龙看着媳妇喝汤的样子,觉得今天所有的辛苦和惊险,都化为了此刻心底最深的满足。
他知道,只要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媳妇和孩子,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敢闯上一闯。这大概,就是身为一个男人,最坚实的依靠和最柔软的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