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盘问的时候,沈莜怡自顾自走了过来。
虽然她很想看热闹,但不像沈新月那么莽,恃宠而生骄会硬扛若云。
再者,亲疏有别,
沈新月等于顾千澈半个妹妹,沈顾两家向来同气连枝。
她好奇着,只能挑时候,见缝插针地看看问题出在哪?
——
在男人焦头烂额陷入沉思的时候,
她静静地装没事人一样,坐在顾千澈旁边,听着顾千澈分析,试图帮他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顾千澈说到关键处,随手就把写好的道具圣旨给沈莜怡看,然后静静地在一边盯着她研究。
沈莜怡刚才来的时候,诏书的内容已经被传旨的龙套念完了。
虽没有当场听到,只看到顾千澈全程一副死人脸,心里自然暗爽得不行。
“呵,吵起来,为什么不吵起来?”
“就不信你还能装淡定。”
但看到乔言心崩溃倒地,抽搐失神,一副肝肠寸断的样子,她猜着多半是狗男女们已经剧烈吵架过了,
心中起了一丝不忍心。
“这女人可怜也是可怜,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说到底是这朵白莲花害的。”
“非要死乞白咧跟着,人人觊觎的,未必就是什么好东西。”
“换了是谁,长年累月和这种不温不热的男人相处,处处包容忍让,早早迟迟都会出事。”
“是她自己不自量力,飞蛾扑火非要勉强和这人在一起,最后遍体鳞伤也是活该。”
她为自己偷换了台词的行为,自我辩护,自然要把责任都推给乔言心。
“也算是她倒霉,非要在节骨眼上碍事,那我就不客气了!”
可转瞬间,她端柔的脸上疑云密布,
再看看乔言心面无人色,瑟瑟失神,隐隐感觉不太对劲,
她知道自己熬夜设计的台词,哪有那么大杀伤力。
“我不过是添油加醋,在原剧本上基础加了几个句子,本着就想让他俩吵一架,让女人把白莲花纠缠住一天。”
“明天一过,尘埃落定。”
“之后,山高水长,爱怎么样怎样。只要我哥身败名裂,我也就不会再对这个男人出手了。”
“怎么就怕成这个样子?”
在好奇心驱使下,她想要看看具体台词到底如何。
……
沈莜怡面带礼节性微笑,接过诏书。
只是看了一眼,就当场被污言秽语给恶心到了,挡不住也跟着一阵反胃。
她顿时失控大骂,
“大哥哥,这是什么恶心的台词?这始作俑者简直令人发指!”
“哦?”顾千澈神色不动,“莜怡妹妹,这话怎么说!”
沈莜怡看顾千澈这会儿的脸色,有种说不出怪异,好像在审视她,又好像没有。
她心想,
“这男人平时迟钝白痴得可以,怎么今天像换了一个人?”
“不受宠的安家弃子,撑死也就会一点拳脚,能打架倒也不稀奇。怎么好像……能盘算什么?”
有个念头冷不防冒出来,
“难道是谢家那个回来了?”
“不会吧。”
直到顾千澈再度发问,沈莜怡才从思绪中抽身,
“妹妹,你想到了什么?想的那么专注!”
她急切想要掩盖自己的仓皇,只好道,“哥,你要不要查查那张纸上的指纹?”
顾千澈摇头,笃定道,
“没必要,对方能把这张纸替换,早就算准会查指纹,又怎么会留下把柄?”
“噗嗤——”
沈莜怡笑出声,“哥,你别把事想复杂,也许对方会有疏忽呢?你提前否定,先入为主可不好。”
顾千澈被她这么一说,确实有了信心。
他把东西拍了照片,让裴川命人送到傅氏医院傅寒声那边,想来也只有他那边最快,让他帮忙做个鉴定。
然后,沈莜怡接着看剧本,一行一行看下去,不知道的真以为她是为这位“好哥哥”分忧呢。
只不过,她看着看着,也发现不对劲,
“怎么,除了台词改动外,还加了一个情节。”
她事先为了改台词,也是动了脑筋的,顺便无聊就记住了后续一些情节。
“凭我最初看过的剧本记忆,应该没有这个泼皇后一盆冷水的情节啊,而且在念圣旨之前。”
她赶紧问龙套,“先生,你这里的泼冷水情节,你怎么没演呢?”
龙套表示自己太紧张,况且一出配角戏,省了就省了。
不过,沈莜怡已经了然,咬定谁在背后搞鬼的了,
“我的亲亲好堂妹,昨晚还告诉了我这对狗男女当年的丑闻,能清楚他们过往的也就是她了。诏书上细节众多,多半出自她手笔?”
“我可是对于我改动原台词满意得很,最好他们互相牵制,势均力敌。没想到新月下手比我狠。”
她反倒觉得沈新月破坏了她的计划,
“原本想着搞一堆暧昧不清,把谢家的写进去,挑拨这对狗男女为了谢允仪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之后顺水推舟让女暴君把她的亲亲好男人抓回去。”
“如今,台词被人截了胡,原来的计划指定赶不上了。看来,只能最后一搏,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了算了。”
“赌他拗不过婶婶的命令来找我,没心思去婚礼。”
谋算已定,她起身提议道,
“大哥哥,要不这样,你把台词和情况和谢姐姐说,也许谢董思路广阔,就想明白了呢?”
顾千澈本来攥紧台词,把几份台词核对着,突然听沈莜怡这么一劝,反倒想起来谢允仪早晨给她发的短信。
于是,他让沈莜怡去陪沈新月,自己再核对一遍。
……
等沈莜怡一走,顾千澈的目光就暗淡下来,不再有刚才的友善,冷冷地盯着她离开的背影。
是的,哪怕再迟钝,这些事接二连三的发生,男人也该想到身边人肯定有问题了。
——
果不其然,顾千澈把台词交到傅氏医院做化验时,傅寒声第一时间电话就打进来了。
顾千澈脸皮薄,又要护着乔言心颜面,只不敢直接陈述情况求援助,只好这种方式暗示了一下,
果不其然,傅寒声哪里还坐得住,当场就沉着脸面色凝重,
若不是腿还吊在石膏上,他能3分钟杀到片场……
顾千澈还没和他说乔言心的崩溃表现,他哪里能想不到,恨不得直接带着傅氏的人来现场抓人。
他咳嗽一声,小何哪能不清楚,赶紧溜之大吉。
然后一面承诺半小时出结果,一面把自己在医院嗅到的味道的事一股脑儿地说出口。
顾千澈此时已然看完谢允仪的短信,桩桩件件,都指向沈莜怡。
此时,电话那头的空气都冷若冰窟,凉意凝结。
“呵呵,那位沈小姐你打算怎么处理?澈兄。”
傅寒声虽然语气还是请求,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傅少,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道具室毕竟重要,听副导演说门口安装了监控,至少让我把监控调出来再决定?”
“若她……真的做了呢?”傅寒声逼问。
“……”顾千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种事,恶人他真的难做。
傅寒声就知道这个白莲花又在装,每次都是让别人清场,自己想落个手上干净。
想想,就替乔言心不值得。
比如,某人的……死。
傅寒声自从看懂了箭指,躺在医院里,南疆以来很多想不明白的事,都看明白了。
他长吁一口气,手上的医学期刊被他的左手拧成一团,
他说道,
“若是,只有马场下毒是她所为,这件事和她无关,看在她来看望我一场,我们只问元凶,她若肯说我们便网开一面。”
他停顿了一下,虽然顾千澈看不到他脸,也能从沉默里觉察他的杀意。
“如若今天的诏书事件,是她所为,那么即使你不出手,我也会替心姐清理门户。”
“刀山火海,我也去得!”
几个字出口,顾千澈又是敬佩又是感慨,又为自己的怯懦而羞愧。
“你放心,如果……我必然不会姑息。”
“但若是她……”
等顾千澈还要说话,他惊觉傅寒声已然结束了通话。
男人只觉得一向彬彬有礼,连说话都用敬语的傅医生,都大动肝火,看来乔言心认得这个干弟弟确实没有所托非人。
“这人,如果能一直这样陪着她,也不失为……”
“当务之急,还是调取监控。如果情况确凿,就交给执法队吧。”
他苦笑一阵,嘲笑自己太过无能,做不到傅少那么快意恩仇。
把事情清理出头绪,他调整了一下情绪,才把那满纸羞耻的诏书又打开,
他又忍辱含垢般看了一遍,
想着兴许多朝自己的胸口多捅几下,疼得重了,腐肉烂了,才能让自己麻木起来,就听不见……看不到……
可惜,事与愿违,预期中的麻木未至,那重重叠叠的幽灵又开始嘲讽,
“顾千澈,承认吧,你很在意,你很嫉妒,你介意得半死不活。”
“我们发生过的事,永远不会离开。”
现场宁静,四下无人,
他起身走到封闭的角落,慢慢抹去眼角的血。
嗤笑一声,“我还是太天真了,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恶意。”
不用思考时,脑海里那“捣药……腥臊……”字眼又占领了一切。
……
仓促间,又是一阵反胃,他赶忙拉出垃圾桶,吐了一阵。
气喘吁吁,一阵寒凉。
那未曾完全晾干的墨迹,污染的又何尝只是这匹白绢?
不过,情况赶不上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