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支队办公室，君颜放下手机，嘴角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意识海里，团子已经笑疯了：“哈哈哈哈！诺诺又懵了！他绝对听出来了你就是在承认外卖是你点的！他还假装镇定！心跳都快爆表了！颜颜你太坏了！不过我好喜欢！哈哈哈！”
君颜没理会团子的疯言疯语，心情却莫名好了几分。
她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案子上，目光再次落在那张监控截图上。
那个穿着深蓝工装的高大背影……
她微微眯起眼。
而另一边，沈诺在走廊里站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回走。
他需要立刻回到显微镜前，只有那些不会说话的细胞和组织切片，才能让他重新找回绝对的冷静和秩序。
只是，走向实验室的脚步，似乎比平时快了一点。
沈诺几乎是有些仓促地回到了病理实验室，冰冷的空气和熟悉的消毒水气味似乎能让他稍微冷静一些。
他重新戴上手套，几乎是带着一种赌气般的专注，将眼睛死死盯在显微镜的目镜上。
细胞，组织，结构，数据……这些才是真实可靠的，不会像某个女人那样，用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搅乱他的心神。
什么糖醋排骨！什么食堂饭菜！无聊！
他强迫自己记录下观察到的每一个细微特征，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试图盖过脑海里那个清冷的声音。
然而，那句“昨天那家私房菜，糖醋排骨做得确实不错”就像设置了循环播放，时不时就要冒出来一下，伴随着她最后那声几乎听不见的低笑。
沈诺烦躁地调整了一下显微镜的焦距。
那个女人她绝对是故意的。
承认了外卖是她点的，然后又用这种揶揄的语气……
她到底想干什么？看他失态？觉得这样很有趣？
沈法医的心里莫名生出一丝类似于委屈和恼火的情绪，极其罕见。
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还从未有人能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情绪波动。
刑侦支队的君颜心情似乎不错，虽然脸上依旧是那副冰山表情，但下达指令的语气似乎比平时缓和了那么一丝丝。
“老王，狩猎俱乐部和退伍人员那边的排查有进展吗？”
“正在筛，名单不少，需要点时间。不过君队，有个意外发现！”老王拿着刚收到的消息过来，“我们排查赵强租住的房子时，在他床底下一个破鞋盒里，发现了一个隐藏得很好的备用手机！”
“哦？”君颜挑眉，“里面有什么？”
“通讯记录很少，但最近一周有几个频繁拨出的未备注号码，技术队正在追查号码归属和通讯位置。还有一个加密的相册，破解后里面是几张拍摄角度很刁钻的照片，像是偷拍的。”
老王把打印出来的照片递给君颜。
照片有些模糊，但能看出是在一个类似仓库或者车间的地方，拍摄的是几台大型设备，设备上有一些模糊的英文标识和编号。
“这些设备……”君颜仔细看着，“不像是一般工厂会用的，联系经侦和海关的同事，帮忙查查这些设备标识和编号，看看是什么来路。”
“已经联系了，还在等反馈。”老王回道，“君队，你说赵强一个无业混混，偷拍这些工业设备干嘛？还藏得这么严实？”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君颜目光锐利，“他可能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或者，他惹上杀身之祸，就跟这些照片有关。”
新的线索出现，让案件的性质似乎蒙上了一层更复杂的阴影。
君颜拿起内线电话，本想再次拨打法医中心的号码，但手指顿了一下，转而拨给了技术队。
“赵强备用手机里恢复的数据，特别是那些设备照片，拷贝一份，立刻给法医中心的沈法医送过去。”她吩咐道。
“啊？给沈法医？”技术队的人有点懵，这跟法医鉴定好像没关系啊？
“让他从他的专业角度看看，这些设备有没有可能涉及特殊物品，比如……某些化学制剂或生物材料的非法加工储存。他见识广。”君颜的理由听起来十分充分且正当。
“哦哦，好的君队，马上送过去！”
挂了电话，君颜重新看向白板上的关系图，目光深邃。
意识海里，团子又开始叽叽喳喳：“颜颜，你又给诺诺送东西啦？这次是案子哦！正大光明！嘿嘿，诺诺肯定没想到~”
君颜没理它，只是指尖轻轻敲着赵强那张照片。
法医中心，沈诺刚勉强把注意力重新拉回显微镜，实验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他压抑着被打扰的火气，冷声道：“进！”
来的还是林小雨，手里拿着一个U盘，表情有点忐忑：“沈老师，刑侦支队技术队那边送过来的，说是君队吩咐的，让您看看里面的照片，从您的专业角度分析一下，这些设备有没有可能涉及特殊化学制剂或生物材料的非法加工储存。”
沈诺：“……” 又是君颜。
他接过U盘，插入电脑，点开里面的照片。
高清了不少的设备照片呈现在屏幕上。
只一眼，沈诺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暂时忘记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职业本能让他迅速进入状态。
“大型高压反应釜……低温冷凝系统……还有这个标识……”他放大图片，仔细辨认着设备上的英文和符号，“这些是合成某些特定高分子化合物或者进行高纯度提取才会用到的专业设备，管控很严，一般合法工厂不会这样杂乱堆放，更不会出现在赵强这种人能偷拍到的地方。”
他拿起电话，直接回拨给了君颜。
电话几乎是秒接。
“喂。”
“照片我看过了。”沈诺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专业，“设备很专业，涉及领域敏感，常用于违禁化学品的合成或提纯。赵强偷拍这些，极大可能发现了一个非法加工点。他的死，很可能与此有关。”
“非法加工点……”君颜在电话那头沉吟片刻，“能大致推断可能是哪类违禁品吗？”
“仅凭设备无法精准判断，可能性很多。但从设备规模和型号看，产量不会小，操作者具备相当的专业知识。”
沈诺分析道，“建议立刻排查近期市内或周边是否有类似设备的报备丢失、违规转让，或者是否有化工专业背景人员失踪、异常活动。”
“知道了，很有价值。”君颜的语气里带着明确的赞许，“我会立刻安排人手跟进这条线。谢了，沈法医。”
她的道谢很干脆，完全是工作伙伴之间的态度。
沈诺顿了一下，原本准备好关于“为什么又给我找额外工作”的质问，被她这公事公办的态度堵了回去，只能干巴巴地回了句：“不客气。分内事。”
……才怪。
这明明应该是他们刑侦和经侦的分内事。
“嗯，那你继续忙。”君颜说完，似乎就要挂电话。
“等等。”沈诺鬼使神差地叫住了她。
“还有事？”君颜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疑问。
沈诺握紧了电话，脑子里飞快转着，终于找到一个勉强算合理的理由：“那个……心脏组织的详细病理报告，明天上午应该能出最终结果。”
“好。明天我过去拿。”君颜回答得很快。
“……”沈诺再次语塞。
他其实也没想说这个。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叫住她。
电话两头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次，是君颜先开了口，语气随意得像是在拉家常：“对了，食堂今天中午的糖醋排骨果然卖完了。”
沈诺：“？？？”
又来了！她又来了！
他的心跳瞬间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耳根发热，幸好隔着电话没人看见。
这女人！她是不是除了案子就只会说糖醋排骨了？！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甚至带上了一点刻意的冷淡：“君队，如果没其他正事，我这边还有很多样本要处理。”
潜台词：别再跟我说糖醋排骨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呵”，像是气流声，又像是轻笑。
“好，不打扰沈法医了。”君颜从善如流地挂了电话。
“嘟…嘟…嘟…”
沈诺听着忙音，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莫名其妙的仗，而且还没搞懂对手的套路就结束了。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有点累。
不是身体上的，是心累。
而另一边，刑侦支队办公室里，君颜放下电话，看着窗外，嘴角的弧度比刚才明显了一点。
意识海里，团子已经笑抽了：“哈哈哈哈！诺诺又被你撩得找不到北了！他刚才心跳声我在意识海都快听到了！颜颜你真是……干得漂亮！让他假装高冷！哼！”
君颜没说话，目光重新回到那些设备照片上，眼神渐渐变得凝重。
赵强的死，背后牵扯的东西，恐怕不小。
那个穿着深蓝工装的高大男人，那个非法的加工点，还有沈诺提到的那种对“秩序”近乎偏执的追求感……
灵魂碎片的线索，似乎正在慢慢浮现出来。
她拿起笔，在白板上那个问号旁边，又画下了一个小小的试管和烧瓶的图案。
案子，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而沈诺，在实验室里对着显微镜发了五分钟呆后，终于认命般地拿出手机，打开了外卖软件。
搜索：私房菜，糖醋排骨。
他盯着屏幕，咬牙切齿地想：他倒要看看，那家店的糖醋排骨到底有多好吃！能让那个女人念叨两次！
绝对不是因为别的！
沈诺盯着外卖软件上那家私房菜的糖醋排骨图片，色泽红亮，看起来确实很诱人。
他手指悬在“下单”按钮上，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点？还是不点？
点了，岂不是正中那个女人下怀？显得自己很把她的话当回事一样。
不点？可……他确实有点好奇，而且忙到现在胃里空空，食堂也确实没剩什么好菜了。
这只是正常的生理需求，跟她没关系！
对，就是这样。
沈法医成功说服了自己，手指落下，不仅点了糖醋排骨，还顺手加了个清炒时蔬和一碗米饭。
付款，下单，一气呵成。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轻轻吁了口气，把手机放到一边，重新看向显微镜。
嗯，这下可以心无旁骛地工作了……才怪。
眼角余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手机，留意着外卖软件的送达提示。
……
刑侦支队这边，君颜收到了技术队的进一步汇报。
“君队，赵强备用手机里那几个频繁拨出的未备注号码查到了！都是不记名的黑卡，但最后定位消失的区域都在城西那片废弃工业区附近！”
“城西废弃工业区？”君颜立刻走到本市地图前，“那片区域很大，工厂林立，荒废多年，确实是藏匿非法窝点的好地方。”
“没错！而且经侦和海关那边也反馈了，照片上的设备属于严格管控的化工设备，去年底有一批类似的设备报备报废，但追踪记录有些模糊，不排除被非法转移的可能！”
线索开始交汇，指向越来越清晰。
“立刻调集人手，重点排查城西废弃工业区！特别是那些有独立供电、水源且相对隐蔽的厂房！行动注意保密，凶手很可能还在那片区域活动，具备高度危险性！”君颜果断下令，雷厉风行。
“是！”
大队人马悄然集结，准备奔赴城西。
君颜拿起车钥匙，也准备亲自前往指挥。经过办公室门口时，她脚步顿了一下，对留守的内勤民警吩咐了一句：“我出去一下，如果法医中心的沈法医打电话来找我，就说我去城西工业区了，让他打我手机。”
“好的，君队。”
……
法医中心，沈诺的外卖到了。
他拿着那个印着私房菜logo的熟悉袋子回到办公室，心情有点复杂。
打开餐盒，糖醋排骨的香气扑面而来。
他夹起一块尝了尝。
味道……确实很好。
酸甜适中，外酥里嫩，火候掌握得极佳。
所以他昨天觉得好吃，不是因为饿坏了产生的错觉。
所以那个女人……品味还行？
他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一边忍不住想，她是不是也经常点这家？不然怎么知道味道不错？
正吃着，办公室门被敲响，林小雨又抱着一叠文件进来：“沈老师，这是之前几个案子的归档报告，需要您签……字……”
她的话说到一半，目光落在沈诺桌上那明显是外卖的餐盒上，尤其是那盒显眼的糖醋排骨，瞬间卡壳了，眼睛微微睁大。
沈老师……居然点外卖了？还是糖醋排骨？
他不是从来都对吃的不讲究，食堂凑合或者泡面解决的吗？
而且昨天明明拒绝了她给的牛奶……
沈诺察觉到她的目光，吃饭的动作顿住，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但很快被冷淡覆盖：“放桌上吧。我吃完看。”
“哦……好，好的。”
林小雨放下文件，眼神还忍不住往那糖醋排骨上瞟，心里嘀咕：这看起来好像和昨天那家是一样的包装？难道……
她不敢多想，赶紧溜了。
沈诺看着那盒糖醋排骨，突然觉得有点食不知味了。
他烦躁地放下筷子。
都是那个女人的错！
就在这时，桌上的座机响了。
他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语气恢复冰冷：“喂，法医中心沈诺。”
“沈法医，我是刑侦支队的内勤小陈。”电话那头传来声音，“刚才君队出门前交代，如果您打电话来找她，让我告诉您她去城西工业区了，让您打她手机。”
沈诺一愣：“城西工业区？她去那里干什么？”那个地方荒凉又混乱，一听就不安全。
“呃，好像是发现了赵强案的新线索，去那边排查了。”小陈老实回答。
新线索？排查？
沈诺的心猛地一沉。
赵强的死很可能涉及非法加工点，凶手穷凶极恶，她去那种地方……
“我知道了。”沈诺挂了电话，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拿起手机拨通了君颜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