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不知在冰冷的地砖上蜷缩了多久，直到门外顾衍之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却依旧温和：“知意？你还好吗？汤……我重新热了一下。”
他的耐心像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她紧绷的神经，反而让她生出更深的愧疚。她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将别人的关心拒之门外。
“就……就来。”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些，撑着发麻的双腿站起身。再次看向镜中，她深吸一口气，用指尖仔细揩去眼角的湿意，整理好凌乱的发丝，试图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找回一丝平静的假象。
打开门，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暖黄的壁灯，光线柔和，驱散了部分黑暗。顾衍之已经将餐食摆放在小餐桌上，一碗冒着细微热气的汤，两碟清淡的小菜。他坐在桌旁，没有看她，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仿佛在给她时间整理情绪。
“抱歉，耽误你这么久。”沈知意走过去，声音有些干涩。
顾衍之这才转过头，目光在她脸上轻轻掠过，没有探究，只有包容的理解。“没关系，趁热吃点东西。”他将汤碗往她面前推了推，“是附近那家中餐馆的，你上次说味道还不错。”
“谢谢。”沈知意低声道谢，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熨帖了那火烧火燎的疼痛，却无法温暖那颗沉在冰窖里的心。她食不知味，机械地重复着动作，只是为了不辜负这份善意。
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只有餐具偶尔碰撞的轻响。
“如果……在这里不开心，”顾衍之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项目结束后，我可以帮你申请调到其他国家的分院，或者，如果你想回国，去其他城市也可以。”
他的话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沈知意心底漾开圈圈涟漪。他看出来了，看出了她的痛苦，她的挣扎，并且体贴地给出了退路。
她握紧了手中的勺子，指节微微泛白。
离开？又能去哪里呢？
哪里都没有周幕凛，可哪里，又似乎都逃不开他的影子。
“我……再想想。”她最终只能给出这样一个模糊的答案。
顾衍之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善解人意地转移了话题，说起研究院里一些无关紧要的趣事，语气轻松自然。沈知意默默地听着，偶尔应和一声，心思却早已飘远。
她想起刚才在报纸上看到的，周幕凛那过于苍白的脸色。他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胃病是不是又犯了？苏晚……会照顾好他吗？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她强行摁了下去，带着自我厌弃的尖锐。他如今已有人关心，轮不到她来操心了。
吃过晚餐，顾衍之利落地收拾好餐具，没有多做停留。
“早点休息，”他站在门口，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身上，“别想太多，一切都会好的。”
“嗯。”沈知意点了点头，送他到门口。
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公寓里重新只剩下她一个人，以及那无孔不入的寂静。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顾衍之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然后，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更远处的黑暗，仿佛想穿透这重重夜色，看到那个遥远国度的、她不该再牵挂的人。
夜色深沉，苏黎世沉睡了。而她的黑夜，似乎才刚刚开始。那些被强行压下的情绪，在独处时再次翻涌上来，比之前更加凶猛。她缓缓滑坐在地板上，抱着膝盖，将脸埋了进去，不再压抑那无声却汹涌的泪意。
这一次，不再有门铃打扰，她可以尽情地，为自己那场无疾而终的爱情，和这个注定无眠的夜晚，哀悼。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周幕凛站在酒店房间的落地窗前，同样凝视着这片异国的夜空。胃部的疼痛阵阵袭来，提醒着他的现实。他手中握着的，是李助理刚刚发来的、关于沈知意和顾衍之在研究院项目上更为详细的信息，包括他们几乎同进同出的记录。
他闭上眼，将杯中冰凉的液体一饮而尽。烈酒划过喉咙，带来的灼烧感却远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他以为的成全，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她的解脱。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反复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