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灵魂深处溢出的恐惧，攥住了巴顿·铁岩的心脏。
他已经有三十年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
上一次，他还是个四阶骑士，在破碎深渊的边缘，被一头刚刚撕裂空间裂隙的七阶恶魔领主盯上。
但即便是那头浑身流淌着岩浆的怪物，带给他的压迫感，也远不如现在。
咚！咚！咚！
沉重的撞击声连绵不绝，每一次撞击，都让他全身的骨骼跟着剧烈共振。他引以为傲的大地斗气护罩，那层凝实得足以硬抗攻城弩炮的土黄色光晕，此刻却像被无数铁锤疯狂砸击的玻璃，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明暗不定，随时都会彻底崩碎。
他被死死地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股狂暴的动能，像一堵无形的墙，将他向前冲锋的势头彻底扼杀。他脚下的地面早已龟裂，双腿深深陷入泥土之中，却依旧在巨大的推力下，被一点一点地向后推移，在地上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
血。
从他的耳朵，鼻孔，甚至眼角渗出。
这不是外伤，而是身体内部的器官，在超高频率的震荡下，开始破裂。
他想不明白。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城墙上那些喷吐着火舌的钢铁造物，到底是什么魔法？
不，这不是魔法！
魔法的波动是有迹象的，是能被感知的。而这些东西，只有不讲道理的力量毁灭！
他身后的军阵，已经彻底乱了。
惨叫声，哀嚎声，被那更加狂暴的钢铁轰鸣声彻底淹没。他不用回头，都能闻到那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金属被撕裂的焦糊气，直冲鼻腔。
他带来的三千精锐，像被收割的麦子一样成片倒下。
不！
不能这样！
他可是六阶大地骑士！是王都的守护之剑！是凯文王子最锋利的刀！
他怎么能死在这样一座边境小城的城墙之下？死在这些连原理都搞不懂的古怪玩意儿手里？
“吼——！”
巴顿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体内的斗气核心被他压榨到了极限。
土黄色的斗气护罩光芒暴涨，硬生生顶住了那狂风暴雨般的弹幕，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的巨剑插进地面，试图稳住自己不断后退的身体。
他要撑住！
只要撑到这些东西的“施法”间隙，只要给他一个呼吸的时间，他就能冲上城墙，将上面那个该死的指挥官，连同他身边那个喝茶的男人，一起砸成肉酱！
城墙之上。
露娜的一只手死死抓着冰冷的墙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头顶那对雪白的长耳朵，紧紧地贴着脑袋，每一根绒毛都在因为紧张和震撼而微微颤抖。
她看着下方那个在弹雨中苦苦支撑的土黄色光点，看着那道坚不可摧的身影，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这就是六阶强者的实力吗？
在如此恐怖的火力覆盖下，竟然还能坚持这么久？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边的程钧。
他依旧坐在那把椅子上，但已经放下了茶杯。
他手里拿着那个叫做“望远镜”的黑色长筒，正一动不动地对着下方的巴顿。
他的侧脸在炮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懒散的眼睛里，此刻没有丝毫的紧张，反而闪烁着猎人观察猎物般的冷静光芒。
在程钧的视野里，巴顿·铁岩不再是一个人。
他是一个由无数土黄色源质序列构成的高能反应集合体。
【机械之心】正在以一种超负荷的状态疯狂运转，解析着那复杂的能量结构。
“斗气核心位于胸腔偏左三寸，能量循环模式为单向脉冲式，频率约为每秒1.7赫兹……能量利用率极低，百分之九十的能量都浪费在无意义的粒子扩散上了。”
“护罩的薄弱点有十七个，主要集中在关节和能量流转的节点处……”
程钧的脑海中，无数数据流飞速闪过，一个清晰的三维模型正在被快速构建、分析、拆解。
他看到了斗气的本质。
一种低效、粗糙、却又无比凝聚的能量运用方式。
“原来如此。”
程钧放下了望远通，嘴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呢喃。
他终于搞懂了。
对付这种“皮糙肉厚”的能量乌龟，单纯的动能冲击，效率太低了。
必须用更“尖锐”的东西，去精准地刺破它的弱点。
他拿起通讯器，声音依旧平淡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所有炮塔，切换至‘穿甲过载’模式。”
“锁定坐标，三点集火。”
随着他的命令下达。
城墙上，那数十座正在咆哮的钢铁巨兽，声音陡然一变！
“嗡——！”
六管炮管的旋转速度在瞬间达到了一个全新的极限，快到肉眼几乎无法捕捉，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残影。
炮塔内部的能量回路，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连接着城墙的粗大铜缆表面，甚至迸射出细微的蓝色电弧！
下一秒。
咻——！
从炮口喷出的，不再是带着橘红色曳光的普通炮弹。
而是一道道尖啸着的、尾部拖着长长蓝色焰流的特制穿甲弹！
这些穿甲弹的弹头，在程钧的设计下，被铭刻上了一种高频震荡的源质序列。它们在出膛的瞬间，弹头本身就会以每秒数万次的频率剧烈震动，如同一个无坚不摧的超高速钻头！
数十道蓝色的死亡流光，在空中交织成三股更加凝练的钢铁长矛，精准地轰向了巴顿·铁岩身体周围的三个不同方位！
下方，正在苦苦支撑的巴顿，第一时间感觉到了不对劲！
威胁！
比刚才强烈十倍的致命威胁！
他猛地抬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倒映出三道正在急速放大的蓝色流光。
他想躲！
可他的身体被巨大的动能死死压制，根本无法做出任何规避动作！
他只能将全部的斗气，孤注一掷地灌注到身前的护罩之上！
“给！我！挡！住！啊！”
他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
当第一发包裹着高频震荡源质的特制穿甲弹，接触到他斗气护罩的瞬间。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轻微的，如同针尖刺破气球般的“啵”声。
巴顿那层凝实如山峦的斗气护罩，足以抵挡六阶魔法的绝对防御，就那样无声无息地，被撕开了一个微小的缺口。
紧接着，第二发，第三发……
成百上千发特制穿甲弹，沿着那个被打开的缺口，疯狂地涌了进去！
连锁反应，在瞬间爆发！
巴顿脸上的狰狞，瞬间凝固成了极致的骇然与不敢置信。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斗气护罩，如同被病毒感染的程序代码，从那个小小的缺口开始，飞速地崩溃、瓦解、湮灭！
“不……”
一个绝望的音节，刚刚从他喉咙里挤出。
密集的弹雨，已经彻底淹没了他。
他身上那套由王国顶级工匠打造的六阶附魔重甲，在那无坚不摧的震荡弹头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层铁皮。
先是臂甲，然后是胸甲，再是头盔……
一块块扭曲变形的铠甲碎片，混合着大块的血肉和骨骼，被从他身上硬生生地剥离、撕碎，然后被狂暴的动能卷向半空。
巴顿·铁岩，皓月王国最负盛名的六阶大地骑士，甚至没能发出一声完整的惨叫。
他那魁梧的身体，就在无数人的注视下，被一寸一寸地，打成了漫天飞舞的血肉碎末。
当炮火声短暂停止时。
原地，只剩下一个边缘焦黑的巨大坑洞。
以及那柄还插在地上的断裂巨剑。
整个战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城墙下，所有正在冲锋的王都卫戍军士兵，都停下了脚步，呆呆地望向那个空无一物的巨大坑洞。
他们的统帅……那个在他们眼中如同战神一般不可战胜的男人……
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