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项工作组高速运转。省委第三会议室成了临时指挥中枢，每天下午五点前，风险评估组、防护升级组、监测预警组的简报都会准时发到周正的加密邮箱。国安厅沈峰的报告冷峻精准，标出的高危漏洞触目惊心；能源局高振声的应急加固清单，具体到每个要换的老旧终端编号；公安厅王锐的联合值班表和应急处置预案条理分明。
周正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些报告汇总提炼，形成一份不超过两页的《全省智能电网安全防护专项工作日报》，直报副秘书长赵立民，同时抄报省委财经领导小组相关领导。报告用词简练，只说事实、进展和关键卡点，不渲染，不修饰。赵立民的批示通常半小时内就回来，要么是对某个难点协调的明确指示，要么是对下一步工作的具体要求。省委主要领导的关注，通过这份简短的日报，无声地压在每个参与部门肩上。
压力很快传了下去。能源局里，高振声亲自盯着，抽调精干力量组成专班，全力推进自查和应急加固。公安、国安的技术人员按分工，深入电网调度中心、区域枢纽变电站，对核心节点做技术扫描和渗透测试，气氛紧张又有序。
但水面下的阻力开始冒出来。
这天上午，周正刚和赵立民秘书长通完简短的电话，能源局高振声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焦灼和无奈。
“周主任，有个情况必须马上跟您说。”高振声的声音从听筒传来，背景有点吵，“防护升级推进组落实应急加固措施时遇到了阻力，主要是几家地方供电公司，特别是临江供电公司，对换老旧终端和加装物理隔离装置很抵触。”
周正眼神一紧，走到窗边，声音平稳地问：“具体是什么阻力？理由呢？”
“理由主要有两个。”高振声语速快了些，“一是资金。换一个终端加上配套改造，要不少钱。他们说现在没这笔预算，临时申请流程长，怕影响公司经营指标。二是…怕麻烦。换设备得停电，他们担心影响用户供电，尤其是一些重要工业用户，怕被投诉甚至索赔。临江公司的刘国栋总经理，态度特别强硬，说他们自己有防护手段，觉得省里是‘小题大做’、‘层层加码’。”
周正沉默了一会儿。地方供电公司作为企业，考虑成本和经营压力是现实，但把全省能源命脉的安全放在经营指标后面，就是严重短视了。临江，正是秦筝预警里“灰鼬”重点试探的区域之一，其核心调度节点的老旧设备占比最高。
“高局长，临江调度节点，是不是你们自查报告里风险等级标红的那几个？”周正问。
“就是那几个！”高振声立刻说，“系统最老，漏洞最多！刘国栋他们就是侥幸，觉得这么多年都没出事…”
“侥幸心理不能有。”周正打断他，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临江的问题不是个例，但必须先从这里突破。这样，高局，你以能源局名义，马上给临江供电公司发一份正式督办函，明确三点：第一，换老旧设备、装物理隔离是省委财经办牵头的专项工作组统一安排，是政治任务，必须无条件执行；第二，应急改造费用，由省能源局从安全生产专项资金里先垫付，后续按程序报销，让他们不用操心资金；第三，要求临江公司今天下班前，上报具体施工方案和时间表，方案里必须有把停电影响降到最小的具体措施。同时，抄送给专项工作组和我。”
“好！我马上办！”高振声精神一振，周正的处理既给了权威，又解决了实际困难，还堵死了对方拖延的借口。
“另外，”周正补充道，“以专项工作组名义，通知临江供电公司总经理刘国栋，明天下午两点，工作组会派人去临江现场督查应急加固措施落实情况。让他做好汇报准备。”
“明白！”高振声应道。
放下电话，周正立刻让张明远安排车辆和随行人员。督查人选他已经想好：能源局电力调度处处长陈涛、公安厅网安总队一名资深工程师、财经办综合协调科科长，他自己亲自带队，规格够高，也表明工作组对临江问题的重视。
第二天下午，周正一行准时到了临江市供电公司调度大楼。总经理刘国栋带着几位副总和技术负责人在门口迎接，脸上笑着，但眼神里藏着点紧张和抵触。
会议室里，刘国栋汇报得滴水不漏，大说公司多重视安全生产，现有防护体系多可靠，换设备的困难（停电影响、用户协调）多大，最后才勉强说“会克服困难，按省局督办函要求，尽快制定方案”。
周正安静听完，没马上反驳。他示意随行的陈涛处长：“陈处，把国安厅风险评估组昨天反馈的、关于临江调度中心三号主站RtU终端的渗透测试报告摘要，给大家念念。”
陈涛翻开文件夹，声音清晰又冷峻：“…目标终端用的是老旧通讯协议，有已知高危漏洞，测试时，通过模拟攻击，成功利用这个漏洞绕过身份认证，拿到了该终端的最高控制权限，能远程改采集数据（比如电压、电流、频率），还能试着给关联开关发跳闸指令…这个终端直接连着凉江开发区三个110千伏变电站和十二条重要工业用户专线…”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刘国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额头冒出细汗。他身边的技术负责人脸色更白。报告里的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他们之前说的“安全可靠”上。一旦真的被攻击，造成大面积停电甚至设备损坏，后果绝不是经营指标下滑能比的。
周正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刘国栋脸上，语气依旧平稳，却字字有力：“刘总，安全不是小事，侥幸是最大的隐患。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批示要‘务必筑牢能源安全防线’，这不是空话。临江这几个点，是全省风险最高的区域之一，专项工作组的第一刀，必须从这里切下去。资金，省局已经特事特办。停电影响，你们是专业公司，拿出最好的方案把影响降到最低。用户协调，需要地方政府支持的，工作组可以帮忙。我只要结果：三天内，这几个高危终端必须换完并做好物理隔离。有没有问题？”
压力像山一样压过来。技术上的借口被戳破，政治责任摆在面前，实际困难（资金、协调）又被工作组主动解决了。刘国栋再没任何推诿的余地。
他咽了口唾沫，站起身，声音有点干但很清楚：“周主任，各位领导，我们…认识不够，工作没做好。请工作组放心，临江公司保证克服一切困难，三天内，不，两天半内，一定完成这几个点的设备更换和加固！方案…会后我们马上细化上报！”
“好。”周正点点头，没多说表扬的话，“工作组会盯着进展。陈处，你们留下，配合临江公司细化施工方案和安全保障措施。一定要确保施工过程不出问题。”
离开临江供电公司，周正坐在回程的车里，看着窗外闪过的街景。改变一个地方公司的惯性思维都这么费劲，全省铺开的阻力可想而知。这才只是开始。
手机震了一下，加密邮箱有提示。秦筝的邮件说：“‘先生’名下异常资金流动的线索有进展。邻省地下钱庄的部分资金最终流向查出来了，关联到东海省一家叫‘博远科技咨询’的空壳公司。这家公司最近多次想接触省内的电网设备供应商。国安已经介入深挖。秦。”
空壳公司…电网设备供应商…周正眼神锐利起来。攻击者不光在找技术漏洞，还想污染供应链？这条线必须盯死。他立刻把邮件关键信息摘出来，通过加密渠道发给专项工作组里的国安厅沈峰和公安厅王锐，附带一句：“请高度关注这条线索，彻底查清‘博远科技’的背景和与省内供应商接触的情况，严防供应链风险渗进来。周正。”
信息发出去，周正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暗流涌动，阻力不少。临江这个钉子暂时按下去了，但更深的地方，更狡猾的对手，才刚露出点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