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如墨,永乐年间的南京城在宵禁中沉寂,唯有大报恩寺的工地上,还亮着几簇摇曳的灯火,如同历史长河中几颗不肯安眠的星子。罗子建屏住呼吸,将自己紧紧贴合在琉璃塔未完工的第三层飞檐阴影里,冰冷的琉璃瓦透过单薄的夜行衣传来寒意,他却浑然不觉,全部心神都锁定在塔下那片临时搭建的工棚区。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和张一斌、欧阳菲菲根据陈文昌从御厨那里“交换”来的模糊信息,摸到了这片存放废旧工具和杂物的区域。据那被辣椒酱收买的监工醉醺醺地透露,前朝(元末)一位参与过此地旧寺修建的大匠,曾留下一批隐秘的笔记,据说里面涉及一些不为人知的地下结构。然而,他们刚找到那标注着特殊记号的工具箱,还没来得及欣喜,尖锐的唿哨声就划破了夜空——东厂的番子,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涌了出来。
“晦气!”张一斌低骂一声,一个干净利落的侧踹将冲在最前面的番子踹飞出去,那人撞翻了一堆木材,发出哗啦巨响。他顺手抄起地上半截磨损严重的凿子,手腕一抖,凿子如飞镖般射出,“夺”的一声钉在另一个番子脚前寸许之地,吓得那人一个趔趄。“斌哥我修理过的精密仪器比你们脑袋里的褶皱还多,跟我玩偷袭?”
欧阳菲菲则迅速躲到一堆麻袋后面,掏出她那宝贝小本子和一支改良过的炭笔,借着微光,飞快地勾勒着周围的地形和番子的分布。“左侧三人,右侧五人,后方被堵住了……子建呢?他刚才不是在上面望风吗?”
此刻的罗子建,正在高处俯瞰全局。他的心跳得很快,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猎手般的专注。他看到了张一斌的勇猛,也看到了欧阳菲菲的机敏,更看到了东厂番子们看似混乱实则有序的包围圈正在收紧。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并非要当场格杀,而是要活捉,或者至少是夺回他们刚刚触碰到的那只古老工具箱。
“工具箱……”罗子建眼神一凛,“东西在我们手上,他们却比我们还紧张。这里面绝不只是几页废纸那么简单。”
混乱中,张一斌且战且退,吸引了大半火力。他拳脚并用,动作简洁凌厉,融合了跆拳道的迅捷与现代格斗的狠辣,在狭窄的工棚缝隙间腾挪,竟让那些手持绣春刀的番子一时难以近身。一个番子瞅准空档,挥刀劈向他后脑,张一斌仿佛背后长眼,矮身躲过的同时,手肘猛地向后撞击,正中对方软肋,伴随着一声闷哼和肋骨可能断裂的轻微“咔嚓”声,那番子软软倒地。
“好身手!”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嘈杂中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叹。张一斌百忙中回头一瞥,只见一个白发老工匠,扒着工棚的缝隙,正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嘴里喃喃道:“这步伐,这发力……莫非是祖师爷传下的‘机括拳’?鲁班神技啊!”
张一斌一愣,差点被刀锋扫中,赶紧收敛心神。机括拳?鲁班传人?这误会可闹大了!不过眼下没空解释,他顺势喊道:“老爷子,帮个忙,这地方有没有别的出路?”
那老工匠眼睛一亮,仿佛确认了什么,猛地指向工棚深处一堆看似实心的砖墙:“敲击左上第三砖,连叩三下!”
张一斌不及细想,依言扑了过去,依言叩击。果然,那砖块微微向内陷去,旁边看似完整的墙壁竟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他大喜,朝欧阳菲菲和刚从塔上溜下来的罗子建喊道:“这边!”
三人鱼贯而入,墙壁在身后迅速合拢,将东厂番子的怒吼和撞击声隔绝在外。
墙内是一条向下的狭窄甬道,空气潮湿,带着陈年的土腥味和木料腐朽的气息。他们借着欧阳菲菲手机(仅剩百分之十五电量)微弱的光亮前行,心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刚才那老爷子……把你当鲁班传人了?”欧阳菲菲喘着气,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后怕。
张一斌抹了把汗,嘿嘿一笑:“可能我打架的姿势比较有工匠风范?专注,精准,还带点暴力拆卸的美学。”
罗子建却没笑,他警惕地注意着甬道前方:“别大意。东厂的人肯定还在外面守着。而且,这地方……感觉不简单。”
甬道的尽头,是一间不大的石室。室内空空荡荡,只有中央放着一张石台,台上赫然便是他们拼死带出来的那个工具箱。除此之外,四壁皆是粗糙的岩石,再无他物。
“就这?”张一斌有些失望,“还以为能找到什么秘密基地呢。”
欧阳菲菲却走到石台前,仔细观察那个箱子。箱子是硬木所制,边角包着铜皮,虽然布满灰尘和划痕,但依旧结实。她尝试打开,却发现箱盖与箱体严丝合缝,仿佛天生一体,找不到任何锁孔或者缝隙。
“打不开?”罗子建也走了过来。
“嗯,很奇怪。像是……没有开口。”欧阳菲菲用手指细细抚摸每一寸木质纹理,“等等,这里……”她的指尖触碰到箱体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凹陷,那形状,像是一个扭曲的云纹,又像某种特殊的榫卯结构。
就在三人围着箱子一筹莫展之际,石室唯一的入口处,那扇隐蔽的石门,发出了沉重的摩擦声——它正在被缓缓推开!
“他们找到进来了!”张一斌脸色一变,立刻摆出防御姿态。
罗子建迅速环顾四周,这石室根本无处可藏!“准备硬拼!”
门缝越来越大,外面火把的光线透了进来,映出几个模糊的人影。然而,预想中的东厂番子并没有立刻冲入。为首一人,身形干瘦,面白无须,正是他们的老对头,东厂档头吴老二。他脸上挂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慢条斯理地踱了进来,目光扫过三人,最终落在石台的箱子上。
“跑啊?怎么不跑了?”吴老二尖细的嗓音在石室里回荡,带着渗人的寒意,“这‘鲁班秘库’,可是咱家特意为你们选的葬身之地。安静,隐蔽,正好方便咱家……好好审问。”
他特意加重了“审问”二字,身后的番子们配合地发出低沉的狞笑,手中的铁链和刑具碰撞,发出叮当的脆响。
欧阳菲菲脸色发白,下意识地靠近罗子建。张一斌咬牙,计算着突然发难制住吴老二的可能性。
罗子建的心沉到谷底。绝境!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还被堵死在这小小的石室里。难道真要折在这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欧阳菲菲刚才触摸的那个箱体凹陷,又快速扫过吴老二身后一个番子手中火把晃动的光影在墙壁上投下的模糊痕迹——那似乎也是一些扭曲的纹路。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
“吴档头!”罗子建突然开口,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笑意,“你就不好奇,我们为什么拼死也要拿到这个箱子吗?”
吴老二眯起眼:“哦?死到临头,还想耍花样?”
“花样?”罗子建嗤笑一声,故意用一种高深莫测的语气说道,“你只知道这是前朝大匠的遗物,却可知它真正的名字?此乃‘千机匣’,内藏的不是笔记,而是关乎琉璃塔,乃至整个大报恩寺风水龙脉的终极秘密!若无正确解法,强行开启,匣毁秘失,龙脉受损的罪责……你吴档头,担待得起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暗中用手在背后向欧阳菲菲和张一斌打着手势——靠近石台,注意箱子!
吴老二果然被“龙脉”、“罪责”这些字眼震了一下,眼神闪烁,显然有所忌惮。他盯着罗子建:“你怎知解法?”
“我若不知,何必来此?”罗子建一边拖延时间,大脑一边飞速运转。凹陷……光影……榫卯……鲁班……机关!他猛地想起曾在现代博物馆看过的一种古代机关盒,利用光线投射的阴影与内部机构联动!
他不再犹豫,趁着吴老二惊疑不定,猛地抢过欧阳菲菲手中的手机,将屏幕光亮调到最亮,对准那个箱体凹陷按了上去!同时喝道:“菲菲,看墙壁上的影子,找出对应的图案!”
欧阳菲菲虽不明所以,但极高的默契让她立刻执行。她抬头紧盯着被手机光投射放大在墙壁上的扭曲光影,大脑如同高速计算机般开始匹配、解析!
“左上……转三圈!右下……按压!”她急促地喊道。
罗子建手指依样在凹陷处及其周围快速动作,或旋或按。只听箱体内传来一连串细微至极的“咔哒”声,如同乐章奏响!
吴老二反应过来被骗,勃然大怒:“拿下他们!”
番子们一拥而上!张一斌怒吼一声,迎上前去,用身体构筑最后一道防线,拳风腿影与刀光碰撞在一起!
“成了!”随着欧阳菲菲最后一声指令,罗子建用力一按!
“咔嚓!”
木箱顶部,原本严丝合缝的木板突然向内收缩,然后如同花瓣般向四面滑开,露出了箱内的真容——并无什么惊世骇俗的珍宝,只有一卷颜色发黄、材质特殊的皮革,以及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绘制着极为复杂线条的绢帛!
“地图!”欧阳菲菲眼疾手快,一把将皮革和绢帛抓在手中。
与此同时,张一斌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被两个番子死死扭住胳膊按倒在地。罗子建也被另外几人制住。
吴老二阴笑着走上前,目光贪婪地盯着欧阳菲菲手中的地图:“哼,任你们奸猾似鬼,最后还是落到咱家手里!把东西交出来!”
欧阳菲菲紧紧攥着地图,背靠着冰冷的石壁,眼中充满了绝望和不甘。难道历尽艰辛,最终还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就在吴老二的手即将触碰到地图的瞬间——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从地底传来,整个石室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顶部落下簌簌灰尘。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站立不稳。
“怎么回事?地龙翻身了?”有番子惊恐地叫道。
混乱中,石室一侧的墙壁,那看似毫无异常的岩壁,竟因为刚才的震动,裂开了一道缝隙!缝隙后面,隐约可见是通往更深处的天然洞穴,有微弱的水声和风从中传来。
是机会!
罗子建和张一斌趁番子们惊慌失措,猛地发力挣脱束缚。罗子建一把拉过欧阳菲菲,毫不犹豫地冲向那道新出现的裂缝:“走这边!”
张一斌顺手抄起那个已经空了的“千机匣”,狠狠砸向追来的吴老二:“还给你!”
吴老二狼狈地躲开木匣,气急败坏地吼道:“追!别让他们跑了!一定要拿到地图!”
三人跌跌撞撞地冲入裂缝后的洞穴,身后是东厂番子们急促的脚步声和吴老二的咆哮。洞穴内黑暗崎岖,怪石嶙峋,不知通向何方。
他们拼命奔跑,不敢回头。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后的声音渐渐微弱,才敢停下来喘息。欧阳菲菲摊开手掌,那卷柔软的皮革地图在手机最后的微光下展开,上面用古朴的笔触勾勒出蜿蜒的线条和神秘的符号,中心处,清晰地标注着一个点,旁边写着小字——虽然不是现代汉字,但结合图形,他们都能认出那含义:
地宫枢机。
找到了!琉璃塔地宫核心机关室的所在!
狂喜刚刚涌上心头,却被眼前的现实浇了一盆冷水。手机屏幕闪烁了几下,终于彻底熄灭,电量耗尽。最后的光源消失,他们彻底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之中。而前方洞穴深处,那若有若无的水流声和风声,此刻听起来,却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地图在手,希望在前,但他们却迷失在了黑暗的地下迷宫里,身后还有如影随形的东厂追兵。
下一步,该往哪里走?这幽深的洞穴,是通往地宫的捷径,还是另一个绝境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