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篝火旁的每一个人，那眼神里没有胜利者的炫耀，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群工具的价值。
独眼老者，也就是这群拾荒者的头领，自称“赵老鬼”，此刻早已没了先前的半分嚣张。他那张满是刀疤的脸，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恭敬地将那艘破烂的拾荒船介绍给林渊。
一个脆弱而畸形的同盟，就此达成。
林渊负责在接下来的航程中充当唯一的战力核心，应对一切突发危险。而赵老鬼和他手下这群人，则提供这艘勉强还能动的破船，以及他们用命换来的航行情报。至于战利品，按贡献分配。
这规矩听上去公平，但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一纸随时可能被撕毁的空谈。赵老鬼那只独眼里深藏的算计，与其他人脸上毫不掩饰的贪婪，林渊看得一清二楚。
他不在乎。在这片废墟里，所谓的信任，本就是最一文不值的奢侈品。
“起航。”
林渊言简意赅，直接登上了那艘由无数垃圾拼接而成的拾荒船。
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缓缓驶离了这块浮空岛屿，进入了一片被称为“静默航道”的诡异区域。
四周的规则乱流，竟出奇地平缓了下来。但那种死寂，比狂暴的能量风暴更让人心悸。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粘稠的“饥饿感”，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在黑暗中窥伺着他们这块会移动的“食物”。
赵老鬼一脸凝重地走到船头，小心翼翼地熄灭了船上九成九的能量符文，只留下一盏悬挂在桅杆上，燃烧着微弱火苗的“感应烛”。
“前辈，这里是虚空之蛭的狩猎场。”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在说梦话，“那些鬼东西没有眼睛，全靠感知能量波动来捕食。我们必须像幽灵一样飘过去，任何多余的光和热，都会把它们引来。”
整艘船，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与死寂。只剩下那豆大的烛火，在黑暗中摇曳，成了船上所有人唯一的精神寄托。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航行中，前方，一片巨大的阴影，缓缓从黑暗中浮现。
那是一座被拦腰斩断的巍峨仙山。山体上，宫殿倾颓，灵田枯萎，瀑布凝固成了永恒的水晶。一道巨大到无法想象的剑痕，从山巅一直延伸到山脚，切口平滑如镜。
在破碎的山门牌匾上，四个龙飞凤舞的古朴大字，依稀可见——天罡道宗。
林渊的心，猛地一沉。
这个宗门他有印象，曾是他们那个修真世界一个不上不下的二流宗门，山门前素来车水马龙，香火鼎盛。没想到，连他们也成了神庭屠刀下的亡魂，残骸被卷入了这片世界的坟场。
这冰冷的现实，让他寻找同伴的念头，变得更加迫切。
就在拾荒船小心翼翼地从仙山残骸旁绕行时，林渊识海中那枚代表着【规则解析】的符文，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了一下。
他捕捉到了一丝极不寻常的规则波动。
那波动并非来自什么隐藏的法宝或者灵脉，而是一种……“战斗的疤痕”。
一种纯粹由蛮横的肉体力量，以最笨拙、最直接的方式，强行对抗此地混乱规则时，留下的独特印记。那种不讲任何技巧，只相信自己拳头的霸道意志，他太熟悉了！
“停船！”林渊的声音，骤然打破了船上的死寂。
赵老鬼吓了一跳，但看到林渊那不容置疑的眼神，还是硬着头皮，操控着破船缓缓靠向了那片仙山残骸。
林渊身形一动，已如鬼魅般落在了残骸之上。
他循着那股熟悉的波动，来到了一处早已崩塌的演武广场。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骤停，随即，一股狂喜冲上了他的眼眶。
只见那坚硬无比的白玉石板上，赫然印着一个个巨大的拳印与脚印！
每一个印记都深达数尺，边缘崩裂，其中蕴含着一股撼山断岳、宁折不弯的霸道意志。这股意志，正顽强地对抗着周围混乱规则的侵蚀，以至于在数日甚至数十日之后，依旧没有被彻底抹平。
错不了！这绝对是石猛！
那个憨直的、永远冲在最前面的、把后背交给自己的兄弟！他没死！
林渊心中那片被孤独与绝望笼罩的冰原，在这一刻，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太阳，瞬间融化。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循着战斗留下的痕迹一路追寻。最终，在一根断裂的、需要十数人合抱的擎天石柱下，他停住了脚步。
在石柱的断面上，一个几乎与岩石纹路融为一体的、微不可察的符号，被一股恐怖的拳力，硬生生按了进去。
那是他们匿界舟核心小队内部，约定的最高级别求救信号！
林渊伸出手指，轻轻触摸那个符号。一股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指向性意念，传入他的识海。
那信号，指向“静默航道”的更深处——那个赵老鬼口中，虚空之蛭最密集、最危险的核心区域！
当林渊带着这个发现，重新回到那艘破烂的拾荒船上时，迎接他的，是一张张煞白的脸。
“什么？！”赵老鬼第一个尖叫起来，那只独眼里充满了惊恐，“前辈，那……那是虚空之蛭的巢穴！是死路！绝对的死路！我们不能为了一个不知死活的人，把所有人都搭进去！”
“没错！赵老大说得对！我们掉头吧！”
“要去你自己去！老子还没活够！”
船上的拾荒者们瞬间炸了锅，群情激愤。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们宁愿立刻掉头，冒着被船后可能存在的蛭群追杀的风险，也绝不愿意再往前一步。
林渊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
“我的兄弟，我必须救。”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嘈杂的甲板瞬间安静了下来。
“你们可以选。一，现在掉头，自己想办法应付可能追来的东西。二……”
他缓缓摊开手掌，一枚刚刚在路上，被他用【规则解析】能力提纯过的规则结晶，出现在掌心。
那枚结晶，不过指甲盖大小，却散发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纯净、稳定、凝实的气息。它就像一颗微缩的太阳，光芒柔和，却带着一种让在场所有人都灵魂颤栗的诱惑。
“……跟我干一票大的。帮我救出我兄弟，事成之后，我帮你们每个人，都弄到这个。”
所有拾荒者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变得粗重起来。
他们死死地盯着林渊手中的那枚结晶，眼中，极致的恐惧与极致的贪婪，在疯狂地交战。
那是能让他们实力精进、在这片鬼地方活得更久的至宝！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赵老鬼浑浊的独眼里闪过一丝疯狂的赌性，他一咬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干了！”
他死死盯着林渊，补充道：“但说好了，前辈！如果事不可为，我们必须马上撤退！”
“可以。”
在林渊的坚持下，这艘承载着一群赌徒的破船，调转了方向，如同一只扑火的飞蛾，朝着那片代表着死亡的黑暗深处，缓缓驶去。
随着不断深入，周围的空间变得越来越死寂，连平缓的规则乱流都仿佛彻底凝固了。
突然！
桅杆上那盏“感应烛”的火苗，猛地向内一缩，瞬间，从昏黄的暖色，变成了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诡异的惨绿色！
赵老鬼的脸，瞬间没有了一丝血色，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完了……”
“我们被‘母皇’的领域……笼罩了……”
“它……发现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