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年味浓得化不开。
街道两旁挂满了红灯笼,路边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炒货的香气、糖画的甜味、还有鞭炮特有的硫磺气息混杂在寒冷的空气里,构成了独属于这个年代的春节记忆。
苏七月裹着厚厚的羊绒围巾,手被顾荆野紧紧攥在掌心,两人并肩走在熙熙攘攘的年货街上。
她侧头看着身边男人刚毅的侧脸,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三天前,她终于把去海南的计划告诉了顾荆野。
那是个安静的夜晚,孩子们睡了,她把两张机票放在他面前。
顾荆野拿起机票看了很久,久到苏七月以为他不愿意去,正想开口解释,却见他抬起头,那双平时总是沉稳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罕见的光亮。
“就我们俩?”他的声音有点哑。
“就我们俩。”苏七月点头,“初二的机票,初七回来。妈和爸都说帮我们看孩子。”
顾荆野沉默着,伸手把她拉进怀里,抱得很紧。
苏七月听到他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句:“好。”
那一晚,他格外温柔,也格外缠人。
苏七月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在外面说一不二的铁血团长,骨子里竟然这么黏人。
工作的时候全神贯注,一旦闲下来,就恨不得时刻跟她腻在一起。
就像现在,明明是出来采购年货这种琐事,他坚持要陪她,而且从出门到现在,手就没松开过。
“想什么呢?”顾荆野察觉到她的走神,侧头看她。
苏七月笑着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顾首长现在这样子,跟你在部队训兵的时候判若两人。”
顾荆野挑眉:“我在家什么样?”
“像个……”苏七月故意拖长音,“离不开老婆的牛皮糖。”
她以为顾荆野会板起脸,没想到他竟坦然点头:“嗯,你说得对。”
苏七月一愣,随即笑出声来,引来路人侧目。
她赶紧捂住嘴,眼睛却弯成了月牙儿。
两人一路走一路买。
苏七月絮絮叨叨地说着计划,顾荆野就安静地听,偶尔点头,手上提的东西越来越多,却丝毫不见不耐烦。
采购完年货,两人开车回军区家属院。
车子快到时,苏七月忽然说:“对了,先去趟隔壁小区,我给王奶奶准备的药,顺路给她带过去。”
王奶奶是独居老人,儿子在外地工作,有慢性病需要长期服药。
苏七月得知后,就定期让济安堂配好药给她送去,已经坚持了大半年。
“药在后备箱那个蓝色袋子里。”顾荆野说着就要停车。
“我自己去就行,你在车上等。”苏七月解开安全带。
顾荆野已经熄火下车:“一起。”
他从后备箱拿出药袋,很自然地又牵起苏七月的手。
两人步行进了隔壁的老旧小区。
苏七月低头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完全包裹住她的。
结婚这么多年,每次一起走路,他还是会这样牵着她。
她抿嘴笑了笑,心里甜丝丝的。
走到一栋六层楼前时,苏七月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三楼的一个窗户。
她记得李雅茹就住在这里面。
顾荆野察觉到她的视线:“怎么了?”
“没什么。”苏七月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给王奶奶送完药,又陪老人说了会儿话,两人才告辞出来。
再次路过那栋楼,苏七月注意到不对劲。楼道口围了十来个人,正对着楼上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这是怎么了?”苏七月皱眉。
刚走近,围在楼道口的几个大妈就认出了苏七月。
“哎哟,是苏医生来了!”
“苏医生你快给评评理,这三楼袁家两口子又吵翻天了!”另一个烫着卷发的大妈拉着苏七月的手,嘴皮子利索得很,“从早上八点吵到现在,乒乒乓乓摔东西,刚才还听见李雅茹尖叫。”
苏七月被这阵仗弄得有些无奈,但还是温和地问:“报公安了吗?”
“报了报了,业委会王大姐已经上去了,警察应该马上就到。”一个戴眼镜的女人摇头叹气,“这两口子啊,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整栋楼都不得安生。要我说,过不下去就离了呗,何必互相折磨?”
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媳妇压低声音:“还不是因为没孩子闹的?李雅茹结婚这么多年肚子都没动静,袁海涛能给她好脸色看?要我说啊,这女人不会生孩子,在婆家就是抬不起头……”
“可不是嘛!”另一个大妈接话,“我听说袁海涛他妈天天骂她是不下蛋的母鸡,搁谁谁受得了?”
“不过李雅茹最近好像确实有点不对劲,前天我还看见她在楼下垃圾桶边自言自语,眼神直勾勾的,怪瘆人的……”
苏七月听着这些议论,眉头微皱,随即对几位邻居礼貌地笑笑,“既然已经报警了,就交给公安处理吧。”
她确实不想管这档子闲事。
毕竟,李雅茹当年在驻地没少给她使绊子,那些明里暗里的刁难和闲话,她可都记着呢。
再说了,她曾经出于同为女性的立场,劝过李雅茹离婚,但路要怎么走,终究是李雅茹自己的选择。
因果自担,她不想介入。
两人转身正要离开,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杀人了!!!”
紧接着是慌乱的脚步声和更多人的惊呼。
苏七月脚步一顿,顾荆野也停下,两人同时回头看向楼道。
很快,几个男人抬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冲了下来。
是袁海涛。
他胸腹部有好几处刀伤,鲜血染红了浅色的毛衣,人已经昏迷,但还有呼吸。
业委会的王大姐跟在后面,脸色惨白,语无伦次:“疯了,李雅茹疯了……她拿水果刀捅的……”
有人打了120,现场乱成一团。
苏七月看着袁海涛的伤口,作为一名医者,她本能地上前一步想查看情况,但最终还是止住了脚步。
她看得出来,那些伤口位置虽然看着吓人,但都不在真正的致命要害上。
李雅茹是医生,她太清楚该怎么下刀了。
既能让人重伤失去反抗能力,又不至于立即毙命。
这是被逼到绝境后的反抗,带着绝望的精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