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也想尝尝吗？”
林羽的声音很轻，飘在客厅里，却比雷千绝刚才的爆喝还要震慑人心。
茶香依旧，檀香袅袅。
可空气，已经凝固成了冰。
何震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想笑一下缓和气氛，却发现脸部肌肉完全不受控制，挤出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古云飞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但他垂在身侧的手，正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两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跪在地上的雷千绝身上。
那可是雷千绝！
江北八极门的门面，成名数十载的老牌宗师，半只脚已经踏入大宗师门槛的绝顶人物！就在几分钟前，他还意气风发，一言不合就要废人手脚，视天下英雄如无物。
而现在，他就那么跪着，像一条被抽了脊梁骨的野狗，瘫软在那个少年的脚下。他身上那股霸道雄浑的气势，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行将就木的死气。
一身苦修甲子的修为，就这么……没了？
被那个少年看了一眼，又被轻轻点了一下。
古云飞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想起了师父刚才那句不屑的嗤笑：“你是在跟我们讲神话故事吗？”
原来，神话，就在眼前。
他们这些凡人，竟然妄图来质问神明。
“扑通。”
何震再也撑不住了，双膝一软，跟着跪了下去。他不是武道家，没有宗师的傲骨，他只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聪明人。而现在，他所有的聪明都告诉他，除了下跪，他做不出任何更正确的选择。
“林……林先生……不，林神仙……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鬼迷了心窍，我不该带他们来……我该死，我该死！”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耳光，清脆响亮。
古云飞看着身旁丑态百出的何震，又看了看地上已经失神的师父，最后，他的目光落回到林羽身上。
那张年轻的脸，平静得可怕。
他没有因为他们的下跪而有丝毫动容，仿佛这一切本就理所当然。
古云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恐惧。他没有像何震那样跪下，而是对着林羽，深深地，弯下了腰，将头埋得很低，行了一个武林晚辈对前辈泰斗的最高礼节。
“江北古云飞，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先生，请先生恕罪。”
他的声音虽然也带着颤抖，但吐字清晰，条理分明。
“我师父他……他性情刚愎，出言不逊，已受天罚，是他咎由自取。”他没有求情，因为他知道，在这样的存在面前，求情是最愚蠢的行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承认错误，然后听候发落。
林羽的目光，终于从茶杯上移开，落在了古云飞身上。
“你倒是个明白人。”
他淡淡地说了一句。
就这一句话，让古云飞紧绷到极点的神经，猛地一松，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他知道，自己的命，暂时保住了。
林羽放下茶杯，站起身。
他没再看那两个跪着或站着的人，而是走到了陈东来身边。
陈东来从刚才的惊骇中回过神来，整个人还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的恍惚中。他看着林羽，眼神里已经不是敬畏，而是狂热的崇拜。
神明！这才是真正的神明！
什么宗师，什么江南王，在先生面前，不过是地上的一粒尘埃。
“茶不错。”林羽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东来浑身一震，激动得差点把手里的茶壶扔了，连忙躬身：“先生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林羽点点头，这才转身，重新看向客厅中央的那几只“蝼蚁”。
“孙家的事，是我做的。”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别墅都为之一静。
“他们，惹到我了。”
“所以，他们没了。”
简简单单的三句话，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
他看着古云飞，眼神无波无澜：“你回去告诉江北武林，还有你，也告诉江南武道协会。”
“从今天起，江南，是我的地方。”
“我喜欢安静。”
“谁再来打扰我，下场，就跟他一样。”
他用下巴，指了指地上还在筛糠的雷千绝。
古云飞和何震的心脏，都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这是在划定界限。
不，这不是划定界限，这是在颁布神谕。
整个江南，从今往后，都是这位神明的后花园。
“我们……遵命！一定将先生的话，传达到！”古云飞再次躬身，头埋得更低了。
何震更是磕头如捣蒜：“遵命！我马上就解散什么狗屁武道协会，绝不让任何人再打扰到先生的清净！”
林羽摆了摆手，像是驱赶苍蝇。
“滚吧。”
又是那个字。
但这一次，听在古云飞和何震的耳朵里，却如同天籁。
古云飞如蒙大赦，连忙上前，一把架起已经吓傻的何震，另一只手，则费力地拖起如同烂泥一般的师父雷千绝。
雷千绝的双眼空洞无神，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神……神明……不要杀我……不要……”
曾经的一代宗师，心神已溃，彻底废了。
古云飞拖着两个人，踉踉跄跄地向门口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他不敢回头，他怕再看那个少年一眼，自己的心神也会跟着崩溃。
陈东来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狼狈不堪的三人。
他忽然想起雷千绝刚进门时那嚣张的样子，想起他吐掉那口顶级龙井时的轻蔑。
再看看现在。
何等讽刺。
直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引擎的轰鸣声远去，陈东来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转过身，看向林羽，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个更深的鞠躬。
“夜深了，你也早点休息。”
林羽丢下这句话，便转身，双手插着口袋，慢悠悠地走上了楼梯，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客厅里，只剩下陈东来一个人，和一地狼藉。
他看着楼梯的方向，许久，才缓缓直起身。
他走到茶几前，看着那只林羽用过的茶杯，眼神狂热。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只杯子，像是捧着什么绝世珍宝。
他知道，从今晚起，整个江南，乃至江北的格局，都将彻底改变。
而他陈东来，有幸，成为了神明在人间的，唯一的仆人。
……
林羽回到房间，没有开灯。
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
宗师？
在他眼中，确实和蝼蚁没什么区别。
弹指间，便可让他们灰飞烟灭。
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只是安安静静地，体验这一世的红尘，弥补上一世的遗憾。
他想起周语汐那双带着担忧的眼睛。
“会危险吗？”
他给出的答案，不仅仅是一句安慰。
他要让这世间所有的危险，在靠近她之前，就主动绕道。
今晚，只是一个开始。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神明休憩之地，凡人，当敬畏，当远离。
想到这里，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或许，明天可以再去那家章鱼小丸子店看看。
他记得，她很喜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