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镁，休斯顿，一栋摩天大楼顶层的私人俱乐部会议室内。
厚重的红木门紧闭，将德克萨斯州炙热的阳光与喧嚣完全隔绝在外。室内冷气开得很足，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雪茄的淡蓝色烟雾和陈年威士忌的酒香。长长的会议桌旁，围坐着七八个男人，他们衣着考究，神色凝重，面前摆放着的不是笔记本电脑，而是水晶烟灰缸和斟满琥珀色液体的玻璃杯。
若有熟悉全球能源财经版块的人在此，必定会倒吸一口冷气——在座的，几乎代表了传统化石能源领域的半壁江山：全球排名前三的石油巨头“克洛诺斯能源”的副总裁哈里森·韦斯，“西海岸石化”的掌门人老约翰·卡佛，以及几位手握重金的传统能源基金负责人。他们刻意避开了公司总部，选择了这个极其私密的场所。
“先生们，”哈里森·韦斯率先开口，他年约五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如鹰，指尖轻轻点着桌上的一份简报，那是关于星火“能源宝”最新销售数据和市场分析的报告，“我想，我们都不需要再看这些令人沮丧的数字了。一个来自华国，名叫星火科技的公司，用一块巴掌大的小玩意儿，正在动摇我们存在了上百年的根基。”
老卡佛，一个满头银发、脸庞红润的胖老头，猛地吸了一口雪茄，然后重重地将烟雾吐出来，仿佛想借此驱散心头的阴霾。“该死的华国人！该死的技术！韦斯，你确定那玩意儿不是骗局？固态氢？能量密度是锂电池的十倍？这听起来他妈像科幻小说！”
“很遗憾，约翰，这不是科幻。”接话的是“顶点基金”的负责人，一个精瘦、戴着金丝眼镜，名叫索罗斯的男人，他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们的人买了上百个他们的产品，拆解、测试、分析。技术是真的，性能参数，甚至比他们宣传的还要夸张一点。最关键的是，他们的‘城市矿场’计划，正在试图摆脱对传统矿产资源的依赖。这意味着，他们不仅产品厉害，连命脉都想自己攥着。”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低沉的咒骂和吸气声。
“这才几个月？他们的产品已经卖疯了！线上线下，一机难求！”一个负责北镁加油站业务的经理捶了一下桌子，震得酒杯晃了晃，“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现在只是给手机、电脑充电，下一步呢？如果他们的电池容量再扩大，用到电动自行车、汽车上呢？我们遍布全国的加油站，会不会有一天变得像过去的马车驿站一样可笑？”
“不仅仅是加油站。”索罗斯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众人，“石化、塑料、乃至整个建立在石油美元上的金融体系……都会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这不仅仅是生意，先生们，这是一场战争。关乎我们未来是继续坐在餐桌旁分食蛋糕，还是被扫进历史垃圾桶的战争。”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房间。每个人都清楚，索罗斯并非危言耸听。星火科技展现出的技术潜力，具有颠覆整个能源格局的力量。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老卡佛暴躁地低吼，“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群黄皮猴子抢走我们的一切！动用政治力量？游说国会，以国家安全为由，禁止他们的产品进入北镁市场！”
“已经试过了，约翰。”韦斯冷冷地打断他，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弧度，“你以为我们没做吗？但他们的技术太‘干净’了，高效、环保，而且目前主要应用在消费电子领域，国家安全那套说辞，在确凿的性能优势面前，显得有点苍白。更重要的是，华国那边，官方明显在力挺他们，给了他们一层坚硬的保护壳。硬碰硬，代价太大，效果也未必好。”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在这里喝着威士忌，等着他们一点点把我们的市场啃食殆尽？”另一个基金负责人烦躁地松了松领带。
韦斯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因石油而繁荣的城市。车流如织，霓虹闪烁，这一切的繁华，都建立在黑色的黄金之上。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明的不行，就来暗的。”韦斯的声音不高，却像毒蛇一样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技术的堡垒，往往最容易从内部攻破。而最脆弱的内部，就是……人心。”
他转过身，目光阴鸷地看着在座的每一个人：
“他们的技术再厉害，也需要被市场接受，被消费者信任。如果我们能动摇这份信任呢？”
老卡佛皱起眉：“什么意思？”
“攻心为上。”韦斯缓缓吐出四个字，带着冰冷的算计，“诸位，你们想一想，普通民众，对‘氢’这个东西，了解多少？他们第一个联想到的是什么？”
索罗斯立刻领会，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冷笑：“是兴登堡号飞艇。是爆炸。是危险和不稳定。尽管星火用的是完全不同的固态氢技术，但公众不需要理解技术细节，他们只需要一个简单的、能够引发恐惧的联想。”
“没错！”韦斯猛地一拍手，眼神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我们不能让消费者习惯那种恐怖的能源密度，不能让他们觉得随时随地拥有如此庞大的能量是理所当然的！一旦他们习惯了，接受了，依赖了，那我们的生意……”他顿了顿，环视全场，一字一顿地说，“就真的完了。”
他走回座位，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形成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势：
“所以，我们的策略，不是去证明他们的技术不成熟——那太难了，而且容易暴露我们自己。我们的策略是，放大、利用、甚至创造公众对‘氢能源安全’的疑虑。”
“具体怎么做？”老卡佛的身体也不自觉地前倾，眼中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很简单。”韦斯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力，“第一，找几家‘独立’的实验室和‘有良知’的科普作家，发布一些关于‘氢能源潜在风险’的研究报告和文章。内容不需要直接指责星火，只需要反复强调‘氢’的活跃性，历史上与氢相关的安全事故，以及‘理论上’可能存在哪些风险……记住，要看起来客观、中立、充满‘社会责任感’。”
“第二，资助一些本就有影响力的环保人士和机构，从另一个角度发声。质疑大规模制氢过程的能耗是否真的环保，质疑废旧固态氢电池的回收处理是否存在未知的环境风险……我们要把水搅浑。”
“第三，”韦斯压低了声音，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在社交媒体上，我们需要一些‘真实用户’的声音。找最好的水军公司，让他们伪装成普通的星火用户，在论坛、视频评论区，‘分享’他们使用能源宝时遇到的‘小问题’，比如‘偶尔发热有点严重’、‘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听说这东西有辐射’……语言要模糊，要像是随口抱怨，但数量一定要多，要形成一种‘大家都在悄悄担心’的舆论氛围。”
索罗斯补充道：“还可以联系几家与我们关系密切的媒体，做一些‘深度调查报道’，主题就是‘新能源的狂欢背后：被忽视的安全隐忧’。不需要指名道姓，但要把星火作为最主要的对标对象。”
老卡佛听完，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残忍的快意：“妙！太妙了！韦斯，你这招真是够毒的！我们不需要证明它有问题，我们只需要让足够多的人‘觉得’它可能有问题就够了！当怀疑的种子种下，恐慌就会自己生根发芽！”
“正是如此。”韦斯直起身，端起自己的酒杯，轻轻晃动着里面琥珀色的液体，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信任的建立需要漫长的时间和一百分的努力，但摧毁它，往往只需要一个微不足道的裂痕，和一点点恰到好处的力量。我们要做的，就是在星火这艘看似坚不可摧的巨轮水线以下，悄悄地，凿出那么一个小小的洞。”
他举起酒杯，面向在场的所有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冷酷与决绝：
“先生们，为了我们的生意，为了我们的未来。让我们敬……人性的弱点。”
水晶杯在空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映照出的，是一张张被利益和恐惧扭曲，正策划着无声战争的脸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