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隐岛异闻录
第一章 血色潮汐
凌晨三点的雾笛声撕开了东海的夜幕。林墨猛地从甲板翻身坐起,潮湿的海风裹挟着铁锈味灌进鼻腔,远处货轮的轮廓在浓雾中只剩下模糊的光晕。他攥紧帆布背包的背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三天前收到的匿名快递里,那张泛黄的海图上用朱砂圈出的岛屿,此刻正悬浮在雾霭深处。帆布背包里除了必要的生存工具,还躺着那封没有寄件人地址的牛皮纸信封,里面除了海图,还有半枚断裂的青铜令牌,边缘刻着细密的云纹。小伙子,这鬼地方可不能随便靠岸。老水手王伯的旱烟杆在船舷上磕出火星,烟丝燃烧的噼啪声在寂静的海面上格外清晰。他布满皱纹的脸在烟雾中若隐若现,民国二十三年那场海难后,雾隐岛就成了渔船的禁地。那年七月十六,整整三十七艘渔船一夜之间消失,第二天海面上飘满了珊瑚枝子,红得像刚宰的猪。王伯往海里啐了口唾沫,旱烟杆指向浓雾深处,听说月圆之夜,岛上会传来女人的哭声,还有人见过会走路的珊瑚——上半身是美人,下半身全是枝桠,在沙滩上咔嗒咔嗒地爬。林墨的指尖划过海图上褪色的批注:七月既望,血潮现,亡魂归。墨迹边缘泛着淡淡的朱砂红,摸上去带着异样的黏腻感,仿佛刚写上不久。今天正是农历十六,一轮残月正被浓雾蚕食,月光在海面上投下破碎的银斑。他借着望远镜看清岸边景象时,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暗礁上密布着扭曲的船骸,木质船板上覆盖着厚厚的青绿色苔藓,某些突出的断桅上还缠着破烂的渔网,网眼里似乎挂着什么深色的东西在随风摆动。月光照射下的沙滩泛着诡异的暗红色,仿佛凝固的血液,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听上去像极了无数人在水下挣扎的呜咽。王伯,您见过血潮?林墨放下望远镜,发现镜筒边缘不知何时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擦去时竟带着淡淡的腥味。老水手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烟杆一声掉在甲板上。民国三十六年,我还是个学徒。那天夜里我跟着师父去收渔网,远远看见雾隐岛方向的海水变成了胭脂红,浪头打在船板上,溅起的水花都是热的。他的声音开始发颤,然后就听见唱歌,一个女人的声音,调子软得像,听着听着就想跳下去游过去......要不是师父一耳光把我扇醒,我现在早成岛上的肥料了。王伯捡起烟杆,颤抖着重新填上烟丝,后来才知道,那天晚上附近渔港有五艘船没回来,渔民们说是被勾走了魂。林墨从背包里取出青铜令牌,月光下令牌表面浮现出微弱的荧光,断裂处的截面隐约可见字的残笔。三天前收到快递时,包裹里还有张字条,用打印体写着:持此令者,当解百年怨。他抬头望向雾隐岛,发现浓雾似乎正在流动,像巨大的白色绸缎缓缓揭开岛屿的面纱,露出陡峭的黑色山崖和崖壁上垂落的红色藤蔓。第二章 无声村落橡皮艇触岸时,林墨听见骨骼碎裂般的脆响。他低头发现浅滩里嵌满细长的白色珊瑚,每一根都酷似人类指骨,尖端还残留着暗红色的沉积物。他用登山杖拨开珊瑚丛,发现下面埋着更多骸骨——有的是动物的,有的明显属于人类,指骨上还套着锈蚀的铜戒。沙滩尽头的村落笼罩在死寂中,木质吊脚楼的窗棂上挂满渔网,网眼里缠绕着黑色海藻,在夜风中微微摆动,远看像无数垂落的长发。村口的老槐树上挂着褪色的红灯笼,灯穗早已朽烂,灯笼表面用朱砂画着模糊的符咒,多数已经剥落。吱呀——左侧一栋吊脚楼的木门突然洞开,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村落里刺得人耳膜生疼。林墨握紧登山杖缓缓靠近,杖尖在沙滩上划出浅沟,带出更多白色珊瑚碎末。门楣上悬挂的双鱼木雕正在无风自动,鱼眼用黑曜石镶嵌,在月光下闪着幽光。他注意到门框上刻着对联,上联潮来汐往皆客,下联花开花落是家,横批却是块空白的木板,钉子孔里还残留着木屑,像是被人硬生生撬走的。屋内蛛网蒙尘的神龛前,三碗腐败的米饭上插着褪色的香烛,烛泪在供桌积成蜿蜒的暗红色溪流,宛如凝固的血液。供桌中央摆着个青铜香炉,里面插着九根香,其中三根已经烧到根部,另外六根却像是刚点燃就被掐灭,断口整整齐齐。神龛上没有牌位,只有个空相框,玻璃碎裂处残留着泛黄的照片一角,隐约能看见两个穿学生制服的年轻人依偎在一起。有人吗?林墨的声音在空荡的堂屋回荡,撞在木板墙上又弹回来,变成嗡嗡的回响。神龛后的竹帘突然掀起,露出半张苍白的女人脸。那女人梳着双髻,鬓边插着珠花,脸色白得像宣纸,眼睛却黑得吓人,没有一丝眼白。林墨惊退半步,后腰撞到了门后的陶罐,陶片碎裂的声音中,他看见那女人脖颈以下竟是透明的海水,无数银色小鱼从她胸腔游弋而出,在空气中划出湿润的轨迹,落地时化作一滩水渍。你终于来了。女人的声音像水泡破裂,每个字都带着潮湿的回响。她抬起手,林墨看见她的手指间长着细密的蹼,指甲泛着珍珠母的光泽。七十年了,每个血潮之夜都有人登岛,却没人能带走那东西......他们都成了珊瑚的养料。她的目光落在林墨胸前,那里的衬衫被汗水浸湿,隐约露出令牌的轮廓。你带着镇魂令?女人的嘴角向上弯起,却没有任何笑意,上一个带令牌来的人,是民国三十八年的警察局长,他想找失踪的女儿,结果......她指向供桌下,那里露出半截深蓝色的警服袖口,布料已经被海水泡得发胀。女人的身影逐渐淡化,化作一滩海水渗入地板,只留下枚青绿色的玉佩在月光下泛着幽光。玉佩呈双鱼形,与门楣上的木雕一模一样,鱼眼同样是黑曜石,但其中一只眼睛已经碎裂,缺口处沾着暗红色的结晶。林墨弯腰拾起玉佩,触手冰凉,背面刻着个字。就在玉佩入手的瞬间,门外突然传来咔嗒咔嗒的声响,像是有人用骨头在敲木板。他猛地转身,看见沙滩上的白色珊瑚正在缓慢移动,枝桠伸展着,朝吊脚楼的方向聚拢过来。第三章 珊瑚迷宫玉佩触手冰凉,内侧刻着模糊的纹路。林墨用手机照明细看时,屏幕突然闪过一片雪花,紧接着跳出张老照片——三十年代的雾隐岛码头,一群穿着学生制服的年轻人正搬运木箱,其中戴眼镜的男生胸前挂着同款玉佩,只是他的玉佩两只眼睛都完好无损。照片背景里能看见停泊的渔船,桅杆上挂着青天白日旗,码头石墙上刷着实业救国的标语。照片下方有行钢笔字:民国二十二年七月,与晚晴共赴雾隐考察。身后传来潮水声,比之前更加汹涌。林墨转身发现涨潮的海水正沿着街道漫上来,所过之处,沙滩上的白色珊瑚开始疯长,在月光下伸展成血色的迷宫。珊瑚枝桠间隐约能看见嵌在里面的骸骨,有的是完整的骷髅头,有的是扭曲的手臂,指骨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他将玉佩塞进衣领,沿着吊脚楼之间的狭窄巷道狂奔,脚下的木板发出痛苦的呻吟,腐烂的地板缝隙中伸出细长的珊瑚触须,试图缠绕他的脚踝。转过第三个拐角时,前方突然出现一堵珊瑚墙,足有两人高,表面覆盖着暗红色的黏膜,随着呼吸般的节奏微微起伏。林墨用登山杖戳向珊瑚墙,杖尖刺入的瞬间,墙面上突然睁开无数只眼睛,白色的眼珠在暗红色的黏膜上滚动,齐刷刷地看向他。他吓得后退半步,后背撞到身后的吊脚楼门板,门板应声而开,一股浓重的福尔马林气味扑面而来。这是间实验室。靠墙的木架上摆满玻璃试管,里面装着各种颜色的液体,多数已经浑浊沉淀,但有几支试管里的红色液体仍在缓慢流动,像活着的血液。房间中央的实验台上放着台老式显微镜,黄铜镜筒擦得锃亮,旁边散落着几本笔记。林墨拿起最上面的笔记本,封面写着雾隐岛生物考察日志——苏晚晴。翻开第一页,娟秀的钢笔字记录着日期:民国二十二年五月七日。今日发现特殊珊瑚种群,能在月光下发出荧光,触手具有记忆特性。将其命名为镇魂珊瑚林墨快速翻阅,日志内容从严谨的科学记录逐渐变得混乱,最后几页的字迹潦草不堪,墨水混着疑似血迹的暗红色污渍:他们来了!宪兵队要带走样本!晚晴不能让病毒扩散......最后一页画着幅简笔画,一个女人将玉佩按在圆形祭坛上,周围的珊瑚丛正在燃烧,旁边用红墨水写着:血潮=孢子扩散,铜镜=培养基,镇魂令=唯一钥匙。实验室的窗户突然被撞碎,无数珊瑚触须像蛇一样涌进来。林墨抓起笔记本塞进背包,撞开后门冲了出去。外面是片开阔的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珊瑚砌成的圆形祭坛,祭坛中央的凹槽里,半枚铜镜正反射着血红色的月光。铜镜边缘盘踞着蛇形纹饰,镜面光滑如冰,但仔细看去,镜中映照的不是林墨的身影,而是片波涛汹涌的红色海洋。第四章 镜中真像铜镜边缘盘踞着蛇形纹饰,每条蛇的眼睛都是用红宝石镶嵌,在月光下闪着妖异的红光。镜面光滑如冰,林墨伸手触碰的刹那,整面镜子突然泛起涟漪,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他的指尖穿过镜面,感受到刺骨的寒意,仿佛渗进了冰水。镜中浮现出七十年前的景象:暴雨倾盆的夜晚,煤油灯的光芒在实验室里摇曳,年轻的女生物学家苏晚晴正将试管中的红色液体倒入培养皿。她穿着白色实验服,头发用发夹绾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培养皿中的珊瑚样本在红色液体的浸泡下开始剧烈蠕动,枝桠伸展,发出细微的声。这种珊瑚病毒能修复任何损伤,但代价是......她的话语被急促的敲门声打断,黄铜门环撞击门板的声音震得窗棂都在颤抖。苏博士,开门!门外传来粗暴的喊叫,夹杂着军靴踏在木板上的声响。苏晚晴迅速将培养皿藏进实验台的暗格,抓起桌上的煤油灯。门被猛地撞开,三个穿着日本宪兵制服的男人闯了进来,领头的少佐留着八字胡,腰间挎着军刀,皮靴上还沾着泥浆。帝国需要永生的士兵,少佐用军刀挑开她的实验记录,纸张散落一地,这种病毒能让伤口瞬间愈合,对吗?配合活者死。苏晚晴的手指悄悄摸向实验台抽屉里的手枪,那是她父亲留下的勃朗宁。病毒会改变宿主的基因序列,她冷静地看着少佐,最初是伤口快速愈合,但三个月后,骨骼会开始珊瑚化,一年后完全失去人类形态。你们想要的不是永生,是怪物。少佐冷笑一声,军刀划过她的实验记录:帝国不需要科学家的废话。明天天亮前,我要看到活体实验报告。宪兵队离开后,苏晚晴瘫坐在椅子上,从怀中取出双鱼玉佩,玉佩背面刻着的字被汗水浸湿。祭坛突然剧烈震动,镜中的景象开始扭曲。林墨看见苏晚晴将培养皿摔向煤油灯,火焰瞬间吞噬了实验室。她冲出火海时,胸前的玉佩迸发出耀眼青光,实验室的墙壁开始渗出红色液体,接触到火焰的宪兵队在火光中惨叫,他们的皮肤迅速钙化,长出白色珊瑚枝桠,最终化作沙滩上那些扭曲的船骸旁的珊瑚丛。原来血潮不是海水,是病毒变异的珊瑚孢子。林墨喃喃自语,镜中的苏晚晴正看着他,嘴唇翕动,似乎在说镇魂令三个字。玉佩此刻烫得惊人,他突然明白那些登岛者的结局——他们都成了珊瑚迷宫的养料,身体被孢子分解,成为新珊瑚的养分。第五章 月落重生祭坛四周的海水开始沸腾,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温度高得让林墨的皮肤刺痛。无数人影从珊瑚丛中挣扎而出,全是穿着不同时代服饰的遇难者:民国时期的学生制服、五十年代的工装、八十年代的喇叭裤......最前方的苏晚晴幻影伸出手,她的身体在月光下逐渐凝实,胸口的伤口不断渗出海水,染红了白色实验服。毁掉铜镜,它是病毒的培养基。她的声音带着海水的咸味,镇魂令和玉佩结合,才能打开铜镜的封印。林墨挥起登山杖砸向铜镜,却在接触的瞬间被一股力量弹开,后背重重撞在珊瑚墙上,咳出一口血。镜中浮现出他自己的倒影,那个穿着黑色长袍,脸上戴着青铜面具,正狞笑着将玉佩抛向祭坛。现实中的林墨突然感到脖颈刺痛,伸手摸到粘稠的液体——玉佩竟像活物般钻进了他的动脉,沿着血管游走,所过之处传来灼烧般的疼痛。抗拒只会加速融合。镜中人的声音与苏晚晴的记忆重叠,民国二十三年,我选择同归于尽;2018年,有人选择带走病毒样本;现在轮到你了......镜中的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布满珊瑚枝桠的脸,眼睛是两个黑洞,加入我们,成为新的守护者,或者成为养料。林墨想起背包里的青铜令牌,那半枚字令牌。他忍着剧痛掏出令牌,将流血的手腕按在令牌上,鲜血顺着云纹流淌,令牌突然发出金光。当第一缕晨光刺破浓雾时,林墨做出了选择。他将青铜令牌按在铜镜中央,令牌与铜镜严丝合缝,仿佛原本就是一体。随着月落西山,珊瑚迷宫开始崩塌,那些挣扎的人影化作银色小鱼,顺着退潮的海水返回深海。铜镜表面的蛇形纹饰逐渐褪色,最后化作一摊清水渗入祭坛。林墨瘫坐在沙滩上,双鱼玉佩从领口滑落,此刻它已经失去光泽,变成普通的玉石。第六章 镇魂古令天色微明时,林墨在祭坛下的暗格里发现了另一半青铜令牌。暗格用玄武岩砌成,上面刻着与令牌相同的云纹,两块令牌合并后,镇魂令三个字完整地出现在正面,背面是幅简化的八卦图,乾位刻着个字。令牌入手温热,表面的云纹开始发光,投射出全息影像般的画面:民国二十二年的雾隐岛码头,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正在卸载设备,其中戴眼镜的男生正是照片里的人,他将半块令牌递给苏晚晴:镇魂令能镇压珊瑚病毒的活性,我去内陆找解药,你留在这里守住祭坛。苏晚晴将双鱼玉佩塞进他手里:三个月后血潮之前,我等你回来。影像消失时,令牌变得滚烫,林墨不得不将它放在沙滩上。令牌接触到暗红色的沙子后,地面开始震动,祭坛周围的珊瑚丛中浮现出九根石柱,每根石柱上都刻着不同的动物图案: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十二生肖,除了龙和蛇的石柱已经断裂,其余十根完好无损。龙形石柱的断口处沾着黑色的火药 residue,显然是被炸药炸毁的。民国三十八年,警察局长带着炸药来的。林墨想起苏晚晴幻应的话,他以为毁掉龙柱就能切断病毒源头,结果反而加速了孢子扩散。沙滩上的白色珊瑚突然全部竖起,指向东方的海平面。林墨顺着它们的方向望去,看见一轮红日正从雾霭中升起,阳光照射下,暗红色的沙滩逐渐恢复正常的黄色,那些疑似血液的物质其实是珊瑚孢子在月光下的光学反应。他翻开苏晚晴的实验笔记,最后几页记录着病毒的弱点:镇魂令与生肖柱形成结界,月圆之夜力量最弱。需以处子之血激活令牌,配合双鱼玉佩,可暂时抑制孢子扩散。林墨的手指停在处子之血四个字上,突然明白为什么每个血潮之夜都有登岛者——他们不是被引诱来的,是苏晚晴用某种方式召唤来的,希望有人能完成封印仪式。第七章 渔火残章搜救直升机的轰鸣由远及近时,林墨正在整理从实验室带出的物品。除了实验笔记和青铜令牌,还有本泛黄的《雾隐岛地方志》,民国十八年刊印,作者是苏晚晴的父亲苏明远。书中记载着雾隐岛的历史:唐贞观年间,岛上发现镇魂珊瑚,能安神定魂,渔民奉为海神。宋末元初,海盗占据此岛,珊瑚开始出现异变,月圆之夜会袭击人类。明永乐年间,郑和船队途经此处,留下十二生肖柱镇压珊瑚,立碑曰生人勿近书的最后一页夹着张药方,用毛笔写着:当归三钱,朱砂一钱,珊瑚粉末五分,以无根水煎服,可缓解珊瑚化症状。发现幸存者!舱门打开的瞬间,林墨感到胸口一阵灼热。他低头看见双鱼玉佩的纹路变得清晰,内侧新浮现出几行小字:明年血潮,勿再来。玉佩化作一道青光射入海中,水面上跃起一条银色大鱼,鱼尾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