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上的死寂持续了整整十息。
那种沉默不是出于礼貌，而是出于一种世界观崩塌后的宕机。数百名内门弟子，包括几位闻讯赶来的金丹期执事，都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呆呆地看着那堆原本是“千年试剑石”的粉末。
空气中还弥漫着高能灵力灼烧后的臭氧味，以及枪管过热散发出的金属焦糊气。
王铁柱站在烟尘中央，左臂那六根粗大的枪管还在缓缓旋转，发出“咔哒咔哒”的冷却声。他那只独眼中，原本的自卑与怯懦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自信，甚至……带着一丝令人不安的暴戾。
“还有谁？”
他又问了一遍，声音沙哑，经过金属喉管的震动，听起来像是一台低音炮在轰鸣。
没人敢接话。
刚才嘲笑他是“怪物”的那名剑修，此刻脸色煞白。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那柄引以为傲的“流光飞剑”，那是他花了三年积蓄才换来的下品灵器，平时削铁如泥。
但就在刚才，他亲眼看到王铁柱那一梭子下去，不仅是石头没了，连石头后面的护山结界都被轰出了涟漪。如果是他的肉身……
“咕嘟。”剑修咽了口唾沫，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这就是……科技？”
人群后方，赤九渊看着这一幕，胡子都在颤抖。但他这次没有愤怒，眼中反而多了一种复杂的迷茫。
他修行了五百年，一直坚信“剑修当以气御剑，剑心通明”。可刚才王铁柱那一通乱扫，毫无美感，毫无意境，甚至可以说是粗鄙不堪。
但就是这种粗鄙，在一瞬间爆发出的破坏力，竟然超过了他这个元婴修士随手一击的威力。
更可怕的是，王铁柱只是个筑基期的废柴！
如果……如果是一百个王铁柱呢？如果是一千个呢？
赤九渊不敢想下去了。他感觉自己坚持了一辈子的道心，正在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
“怎么？没人说话吗？”
王铁柱环视四周，那种被众人敬畏的目光包围的感觉，让他陶醉。四十年来，他一直是个透明人，是别人眼中的笑话。
但现在，他是主角。
“既然没人敢来，那我就再给你们表演个绝活！”
王铁柱突然大笑一声，背后的脊柱装甲猛地弹开，露出了两个蜂巢状的发射孔。
“神识锁定！全弹发射！”
“嗖嗖嗖嗖——”
数十枚只有手指大小的微型飞弹（其实是刻录了爆裂符的一次性飞剑）呼啸而出。它们并没有直线飞行，而是在空中划出了诡异的弧线，如同漫天花雨，分别袭向了演武场边缘的三十六个木人桩。
“砰砰砰砰——”
连环不断的爆炸声响起。
仅仅一眨眼的功夫，三十六个分散在不同方位的木人桩，同时被炸成了碎片！
精准。致命。
“好！”
一声叫好打破了沉寂。
李啸从空中缓缓落下，拍着手，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
“精彩。这才是我想看到的‘剑仙’。”李啸走到王铁柱身边，拍了拍他那只滚烫的机械臂，“这就是我想告诉你们的——这不再是那个比谁飞剑更快的时代了。这是一个比谁的‘每秒伤害输出（dpS）’更高的时代。”
他转身面对那些目瞪口呆的弟子，大声说道：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看不起这种‘外力’。觉得这是歪门邪道。但是我想问你们，如果明天收割者再来，你们是用你们那点可怜的剑气去给它们挠痒痒，还是愿意装上这玩意儿，把它们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人群中开始出现了骚动。
那些原本还在犹豫，甚至鄙夷的弟子，眼神开始变了。特别是那些在之前战斗中受了伤，或者是资质平平无论如何苦修都无法寸进的外门弟子，眼中燃起了渴望的火焰。
修仙为了什么？长生？那是大佬的事。
对于底层修士来说，修仙就是为了不被欺负，为了活下去。
现在，一条捷径摆在面前。只要切掉一只手，就能获得堪比金丹期的战力。这种诱惑，谁能抵挡？
“盟主！我也要改！”
一名缺了一条腿的弟子突然从人群中挤出来，他是坐着轮椅来的，此时激动得差点从轮椅上摔下来，“我受够了当残废的日子！给我装那个……那个喷气腿！我要飞！”
“我也要！我卡在炼气期巅峰十年了！给我装个‘灵能心脏’行不行？”
“我也报名！哪怕把脑袋换了都行！”
场面瞬间失控。原本视为禁忌的肉体改造，此刻竟然成了人人争抢的香饽饽。
李啸看着这一幕，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但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这就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
“都别急。”李啸抬手压下了喧闹，“改造不是买菜，不是谁都能做的。需要通过神识强度测试，也就是‘兼容性测试’。神识太弱的人，装上这种高功率义体，唯一的下场就是脑子烧成浆糊。”
“曾璇，你去安排测试。古不言，你去统计名单。”
“好嘞老板！这生意火爆啊！”古不言兴奋地在空中投影出一个巨大的二维码（其实是报名阵法），“来来来，想变强的扫一扫啊！前一百名送炫彩RGb灯效皮肤！”
人群蜂拥而向古不言。
赤九渊站在远处，看着这疯狂的一幕，长叹了一口气，转身落寞地离去。
他知道，旧时代，真的结束了。
……
深夜。
王铁柱并没有去休息。作为一个半机械人，他的睡眠需求已经降到了最低。只要体内的微型聚灵阵还在运转，他就精力充沛。
他独自一人坐在主峰的悬崖边，看着脚下云海中若隐若现的霓虹灯光，左手的机械手指无意识地开合着，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那种获得力量的快感正在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空虚和……陌生感。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胸口以下全是冰冷的金属，左手是杀人兵器，只有右手和脑袋还是肉长的。
“我……还是人吗？”
他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他的视网膜上突然跳出了一个红色的警告框。
【系统提示：义体同步率下降至85%。】
【警告：神识负荷过载。检测到异常数据流干扰。】
“嗯？”王铁柱皱了皱眉，“什么异常数据？”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那是无数人的低语，是金属摩擦的尖啸，是数据流在神经中奔涌的轰鸣。
“杀……杀光他们……”
“血肉……软弱……”
“更多……我要更多……”
那些声音不是外来的，而是从他自己的潜意识深处冒出来的，或者是……从那条机械臂的智能核心里传出来的？
他的视野开始扭曲。眼前的云海变成了血红色，远处的山峰变成了巨大的、扭曲的怪物。
“不……闭嘴！给我闭嘴！”
王铁柱抱着脑袋，痛苦地嘶吼起来。
但他越是挣扎，那种幻觉就越真实。他感觉自己的左臂好像活了过来，那些金属管线像是血管一样在他的神经里蔓延，试图钻进他的大脑，接管他的思维。
“我是……南无加特林剑仙……”
“我是……兵器……”
“杀！”
王铁柱猛地站起来，那只独眼中原本的清明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乱的红光。
他抬起左臂，枪管开始疯狂旋转，对准了身后的弟子宿舍区。
“都得死……嘲笑我的人……都得死！”
“哒哒哒哒哒——！”
火舌喷吐，打破了深夜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