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灯古佛被这一左一右夹攻,那张枯树皮似的老脸,这会子是一阵红一阵白。
他手里念珠转得飞快,冷笑道:“阿弥陀佛,二位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这天庭重地,满嘴的污言秽语,也不怕失了体统,叫人笑话?”
“体统?”
琼霄娘娘冷笑一声,往前抢了一步,头上金钗乱颤,指着燃灯的鼻子骂道:“你这背主求荣的老货,也配跟我们谈体统?”
“你那灵鹫山的灯油怕是都让你给偷喝了,这才修出这一肚子的坏水!”
“当年在紫霄宫听道,谁不知道你是那没皮没脸的,如今剃了头,穿了这身百衲衣,就当自己是那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了?”
“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心肝是红的还是黑的!”
那边文殊、普贤二位菩萨见自家古佛受辱,脸皮子上也挂不住了,刚要张嘴,就被广成子那两道冷飕飕的目光给逼了回去。
“文殊师弟,普贤师弟,你们如今虽是换了门庭,但这耳朵根子可别太软。”
“跟着这等只知算计,不知廉耻的人混日子,也不怕将来道心蒙尘,修成了个四不像?”
太乙真人见状,更是来劲,指着佛门那边,在那云头上跳着脚地奚落:“瞧瞧,瞧瞧!这就是你们拜的好佛祖!要抢人就明刀明枪地来,偏生要扯什么考验的遮羞布。”
碧霄那边听了,虽然恨太乙入骨,但这会儿却觉着这话顺耳,便也跟着冷笑道:“可不是?一群秃驴,平日里满口的慈悲为怀,真遇上事儿了,那心肠比谁都狠!”
燃灯古佛气得浑身乱颤,指着众人道:“你……你们……简直是不可理喻!这哪里还有半点神仙的样子?分明就是一群市井泼皮!”
赵公明在那边把袖子一挽,瓮声瓮气地吼道:“泼皮也比你这伪君子强!你若是不服,咱们就来做过一场!别在那儿光动嘴皮子,跟个娘们儿似的嚼舌根!”
这一通好骂,直吵得那天昏地暗,把那原本庄严肃穆的南天门,愣是变成了那凡间的菜市口。
众仙家一个个脸红脖子粗,唾沫星子横飞,哪里还有平日里半点高高在上的模样?
只恨不得多生几张嘴,好把对方那点子陈芝麻烂谷子的丑事,全都给抖落个干净。
眼瞅着那火星子都要溅到凌霄殿的琉璃瓦上了,忽见一团和气的老云头,颤颤巍巍地挤了进来。
正是太白金星。
他也不往那刀尖火口上撞,只是在那两拨人中间那么一站,先是对着广成子作了个揖,又转身对着云霄娘娘赔了个笑,这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哎哟,列位上仙,列位菩萨,这都是怎么说的?”
“咱们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苦为了还没落定的事儿,伤了这么多年的和气?”
碧霄娘娘凤眼一横,啐了一口:“老官儿,你少来这儿充好人。”
“今儿这事儿,是他阐教欺人太甚,要抢人!”
太乙真人也不甘示弱,在那边凉凉地接了一句:“抢?这天下的宝物,唯有德者居之。难不成还要留给那些披毛戴角的去做窝?”
“你!”碧霄气得就要祭起剪刀。
太白金星连忙拿拂尘压住那剪刀头,脸上笑得更在那蜜罐里泡过一般:“姑奶奶,且慢动手,且慢动手。”
“老朽倒是有句不中听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广成子背着手,眼皮子也不抬:“长庚星君有话直说。”
太白金星笑眯眯地指了指那悬在半空的三生镜:“列位请看,这镜子里的好戏,才唱了一半呢。”
“这陆凡小友的身世,咱们也不过是才瞧了个开头。”
“咱们在这儿争得面红耳赤,要抢着收徒,可万一,老朽是说万一啊,这镜子里头,人家陆凡小友在这一世里,早早就遇着了名师,拜了山头,那咱们现下这番争执,岂不是徒增笑料?”
这话一出,倒是叫在场的人都愣了愣。
云霄娘娘蹙了蹙眉,手中缓了下来。
广成子也是微微颔首,觉着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若是这陆凡在凡间已经拜了旁人为师,哪怕是个不入流的散修,依着玄门的规矩,再投旁人门下,那也得先了结了前尘因果才行。
不然,这以后传出去,说玉虚宫抢了旁人的弟子,那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老官儿这话,倒也不全是废话。”
碧霄娘娘哼了一声,将金蛟剪收回袖中,斜着眼觑了太乙真人一下,“那就先看了这镜子再说。若是他没拜师,哼,到时候咱们再来过上几招也不迟。”
太乙真人也掸了掸袍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贫道正如是想。有些东西,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抢也没用。”
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被太白金星这么几句软钉子话一搅和,倒是莫名其妙地散了大半。
三方人马,各自退回了云头,只是一双双眼睛,全都死死地盯着那三生镜。
燃灯古佛也跟着众人一道退了回去。
他立在莲台之上,手里的那串念珠,被他那枯瘦的手指捻得咔咔作响。
他心里头那个急啊。
燃灯抬起眼皮,不着痕迹地往那西天极乐的方向望了望。
那处云霞灿烂,梵音隐隐,却是一派岁月静好,半点动静也无。
这叫什么事儿?
他心里头犯起了嘀咕。
咱们那位圣人,平日里最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性子。
若是哪里有个什么先天灵宝出世,那是比谁都跑得快。
哪怕是地上掉个铜板,也得捡起来说是与我西方有缘。
如今这可不是什么铜板,这是鸿蒙紫气啊!
是那能定一教气运,能造就一尊圣人的无上至宝!
这般大的事儿,怎么到现在,连个法旨都没降下来?
燃灯越想越觉着不对味儿。
他也不是傻子。
早在刚才,他就看明白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了。
怪不得。
怪不得当年在那斜月三星洞,菩提老祖收了那孙猴子之后,分明已经那是大闹天宫的乱局已定,却偏偏又莫名其妙地收了个关门弟子。
如今看来,这哪里是什么一时兴起?
这分明就是在那时候,佛祖就已经知道了这陆凡的根脚!
可既然如此……
燃灯心里头的火更大了。
既然这陆凡本来就是自己人,那为什么不早说?
他这心里头,是一阵阵的发寒,又是一阵阵的委屈。
好你个准提。
你们这是拿咱们这些底下办事的,当猴儿耍呢?
既然早就知道他是鸿蒙紫气,为何不早早通个气?
哪怕是稍微点拨一句,只要说一句此子不可轻动,咱们也不至于把事情做绝到这个份上啊!
现在倒好,人得罪死了,梁子结下了,满天神佛都在看咱们佛门的笑话。
这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