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步!
这个距离,对于居高临下的突厥箭楼射手而言,已经进入了强弓的有效射程!
“放箭!”
箭楼平台上,突厥军官发出了狰狞的吼叫。
刹那间,如同飞蝗蔽日!密集的箭矢从数十架箭楼上倾泻而下,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地砸向代州城头!
“举盾!隐蔽!”城上军官声嘶力竭地呼喊。
守军士兵们慌忙举起手中的盾牌,或者蜷缩在垛口、新建的“活动射板”之后。
“夺夺夺夺——!”
箭矢如同暴雨般钉在盾牌、墙砖和木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不断有惨叫声响起,那是盾牌被穿透,或者躲避不及的士兵被箭矢射中,鲜血瞬间染红了城头。
城头守军的反击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的火力压制得几乎窒息!弓弩手很难在如此密集的箭雨下稳定瞄准射击,偶尔射出的箭矢也大多被箭楼的防护挡住,收效甚微。
“稳住!不要慌!”林薇的声音在纷乱的箭矢呼啸和惨叫声中响起,她自己也伏在一个垛口后,一支狼牙箭“夺”的一声钉在她身前的墙砖上,箭尾兀自颤抖不休。
她透过射板的缝隙,死死盯着那些如同刺猬般缓缓逼近的箭楼,大脑飞速运转。常规的弓弩难以奏效,滚木礌石也砸不到那么高……
“火油!用火油!”她猛地想起!浸水的牛皮能防箭,却未必能防持续燃烧的火焰!
“传令!火油准备!目标箭楼平台和支撑结构!”林薇厉声下令。
命令迅速传达。负责火油的兵卒冒着箭雨,将一罐罐黑乎乎的火油搬到预定位置。
然而,新的问题出现了。箭楼仍在移动,且距离尚远,普通的抛掷很难准确地将火油罐投掷到箭楼平台上,即便投中,零星的火苗也容易被对方扑灭。
“需要集中火力,覆盖射击!”张虔勖在一旁焦急道。
就在这时,几架移动速度最快的箭楼,已经逼近到距离城墙不足一百五十步!平台上的突厥射手更加猖狂,甚至有人探出大半个身子,朝着城头精准点射,给守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更糟糕的是,紧随箭楼之后的突厥步兵,已经开始在城下架设云梯!巨大的钩爪扣住墙砖,凶悍的突厥步兵口衔弯刀,开始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
城防,瞬间陷入了极其危险的境地!
“参赞!东面三段城墙有敌军登城了!”
“西面瓮城压力巨大!”
“滚木!快放滚木!”
坏消息接踵而至。守军既要躲避头顶倾泻的箭雨,又要应对不断攀爬上来的敌军,左支右绌,阵线开始动摇。
“不能乱!”林薇知道,此刻必须有人站出来,稳住阵脚!
她猛地从垛口后站起身,不顾身旁李元芳“殿下小心!”的低呼,一把夺过身旁一名阵亡弩手身旁的擘张弩,对着一段正有突厥兵冒头的城墙,扣动了悬刀!
“噗!”一名刚刚探出头的突厥兵被弩箭射中面门,惨叫一声栽下城去。
“将士们!”林薇丢掉弩机,拔出腰间的短刃,她的声音在喧嚣的战场上显得异常清晰,“身后即是家园,我们已无退路!随我杀敌!誓与代州共存亡!”
话音未落,她已经如同雌豹般蹿出,冲向那段防线动摇的城墙!
“保护参赞!”李元芳瞳孔一缩,幽兰剑瞬间出鞘,剑光如匹练般卷出,将两名试图阻挡林薇的突厥兵斩为两段,紧紧护在她身侧。
看到参赞大人竟然亲自持刃冲杀在第一线,原本有些慌乱的守军瞬间红了眼睛!
“保护参赞!”
“跟突厥狗拼了!”
“杀啊!”
主将身先士卒,所带来的激励是无可估量的!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守军,胸中的血性被彻底点燃!他们忘记了头顶的箭矢,忘记了恐惧,嚎叫着挺起手中的长枪战刀,与攀爬上来的突厥兵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
林薇武艺并非顶尖,但她胜在身形灵活,反应迅捷,更有一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狠劲。她利用对城墙地形的熟悉,总能在关键时刻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手中的短刃如同毒蛇,专攻敌军要害。李元芳则如同她的影子,剑光所至,必有一名甚至多名突厥兵毙命,牢牢守护着她的侧翼和安全。
张虔勖见林薇亲自冲杀,又惊又佩,也拔出佩剑,怒吼着带领亲兵加入了战团。
一时间,这段城墙变成了血腥的绞肉机。刀剑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垂死者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鲜血染红了墙砖,不断有尸体从城头坠落。
林薇的甲胄上很快溅满了敌人的鲜血,她的手臂被一名突厥兵的弯刀划开了一道口子,火辣辣地疼,但她浑然不觉,眼神冰冷,只有不断的劈砍、格挡、突刺!
她的亲自参战,像一剂强心针,牢牢稳住了这段城墙的防线。守军士兵们看到参赞大人与自己并肩作战,甚至不惜以身犯险,士气大振,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硬生生将攀爬上来的突厥兵又压了回去!
然而,局部的稳定无法扭转整体的劣势。其他的箭楼仍在不断逼近,火力压制依旧凶猛,更多的云梯搭上了城墙,整个防线依旧岌岌可危。
必须尽快解决那些箭楼!
林薇一边格挡开一名突厥兵的进攻,一边焦急地望向那些如同跗骨之蛆的箭楼。火油……必须想办法让火油发挥效果!
就在这时,她目光扫过城墙内侧那些被油布覆盖的、尚未投入使用的“夜叉擂改进型”。
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闪过她的脑海!
“来人!”她对着不远处的浪里蛟吼道,“带几个人,把‘夜叉擂’给我点燃!用这个投掷火油罐!”
浪里蛟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林薇的意图!夜叉擂本身沉重,加上绞盘的力量,投掷距离远超人力!若是将火油罐固定在夜叉擂上点燃后抛出……
“明白!”浪里蛟兴奋地应了一声,立刻带人冲向最近的“夜叉擂”。
他们迅速撤去油布,将几个火油罐牢牢绑在那布满铁钉和活动铁臂的巨大木桩上。
“点火!”
浸满火油的布条被点燃,瞬间燃起熊熊火焰!
“放!”
负责操作的兵卒奋力砍断绞索!
燃烧着的“夜叉擂”带着呼啸的风声和滚滚浓烟,如同来自地狱的火焰陨石,划出一道惊人的抛物线,狠狠地砸向最近的一架突厥箭楼!
“轰——!!”
燃烧的木桩精准地命中了箭楼中部的平台!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平台砸得木屑纷飞,上面来不及躲避的突厥射手非死即伤!更重要的是,绑在上面的火油罐破裂,流淌的火油遇到明火,轰然爆燃!
整个箭楼的上半部分,瞬间被熊熊烈焰吞噬!凄厉的惨叫声从火焰中传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炬!
成功了!
城头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快!如法炮制!目标所有箭楼!”林薇厉声下令。
一时间,数架被点燃的“夜叉擂”带着死亡的火焰,呼啸着砸向不同的突厥箭楼!
虽然并非每次都能精准命中,但这种从天而降的、无法防御的火焰攻击,给突厥箭楼造成了巨大的混乱和恐慌!不断有箭楼被点燃,化为火炬,上面的射手要么被烧死,要么惊慌失措地跳下高台摔死。
突厥军的火力压制,瞬间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城头守军压力骤减!
“弓弩手!反击!”张虔勖抓住机会,大声下令。
失去箭楼掩护,暴露在城头弓弩下的突厥步兵,顿时成了活靶子!箭矢如同雨点般落下,攀城的敌军成片倒下。
战局,开始逆转!
林薇拄着短刃,微微喘息着,看着城外陷入混乱和火海的突厥军阵,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
这第一波最凶险的进攻,他们顶住了!
然而,她也知道,这仅仅是开始。默啜绝不会因为这点挫折就放弃。
她抬起头,望向远方那座华丽的王帐,目光冰冷。
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