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君凌举着半块小熊饼干,踮着脚尖往肖天舟嘴边送。
奶声奶气地喊:“二爷爷,吃。”
肖天舟愣了一下,随即笑着低下头,真就着小家伙的手,咬了一小口。
饼干的甜香混着奶香在舌尖散开。
他看着君凌满足的笑脸,忽然觉得这寻常的味道,竟比山珍海味还要动人。
宋希音坐在客厅的落地窗边,托着腮摇了摇头。
这俩孩子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连二叔这样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人,到了他们面前,都成了没脾气的“老小孩”。
窗外,肖天舟正陪着君珩和君凌在雪地里打滚。
他穿着深色牦牛绒大衣,却像个十四岁的少年般,任由孩子们把雪球往他身上扔。
偶尔还故意装作被砸倒,逗得两个小家伙开心的笑起来。
四十岁的人了,玩起来比孩子还疯。
宋希音看着孩子们,肆无忌惮的笑脸,心里又暖又羡慕。
他们无论到了哪里,都能这样毫无顾忌地撒欢,背后是多少人,用爱撑起的晴空啊。
思绪忽然飘回遥远的童年。
那些记忆虽然模糊,却带着刺骨的冷。
四五岁时,下雪了,她要跟着大人在农村的房上扫雪。
妈妈转身去拿扫帚的功夫,生父姜永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冷不丁一脚,就把她从房顶上踹了下去。
“砰”的一声闷响,她摔进了房后的麦秸秆垛里。
柔软的草垛和蓬松的积雪,卸去了大半冲击力,她懵了半晌,居然没受重伤。
妈妈吓得脸都白了,连滚带爬顺着梯子下来,扑到草垛边把她搂进怀里,哭得浑身发抖。
嘴里反复念叨着,“吓死妈妈了,吓死妈妈了”。
那时候,她不懂什么叫害怕,只记得妈妈的怀抱很暖,眼泪很烫。
“在想什么呢?”安念的声音轻轻响起。
一杯冒着热气的红枣茶,被放在手边,“在这里呆坐好久了。”
宋希音回过神,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暖意顺着掌心蔓延开来。
“谢谢二婶。”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甜香里带着点焦香。
“看到二叔陪君珩君凌他们玩,突然想起我小时候的事了。”
安念在她身边坐下,目光落在她脸上。
宋希音这样的姑娘,乖巧通透,身上总带着股,被细心呵护过的软糯,怎么看都该是在蜜罐里长大的。
可她提起童年时,眼底却没有丝毫雀跃,反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郁。
宋希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安念说:“我六岁之前在山河省的农村过的。”
“生父……不太喜欢我,好几次都差点没了命。”
“若不是妈妈看得紧,我怕是活不到现在。”
她顿了顿,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六岁那年,他拿石头砸我,幸好妈妈扑过来挡了一下。”
“后来妈妈就带着我离婚了,一路辗转到锦城找大舅舅,才算有了个安稳的家。”
安念的心猛地一揪。
她听着宋希音,云淡风轻的叙述,却能想象出那个小小的女孩,在恐惧里缩成一团的模样。
小孩子的心最敏感,那样的对待,该在心里刻下多少伤痕啊。
她忽然想起自己在孤儿院的日子。
墙皮剥落的房间,冬天没有暖气的床铺,还有被大孩子抢去馒头时的委屈……
直到遇见肖天舟,有了云岚,生命里才照进光,才有了色彩。
安念握住宋希音的手,她的手微凉,指尖带着点薄茧。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作一句哽咽:“苦了你了。”
她絮絮叨叨地讲起自己,在孤儿院的趣事。
偷偷藏起馒头喂流浪猫,被院长发现后罚站却偷偷笑。
还有第一次见到肖天舟时,他穿着军装,笨拙地给她递糖的样子。
宋希音听着,时而跟着笑,时而红了眼眶。
两个经历过不同苦难的人,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共鸣。
最后安念擦了擦眼角,认真地看着宋希音:“希音,咱不跟过去较劲。”
“我就是年轻时,太钻牛角尖,把日子过得一团糟。”
“你还年轻,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勇敢点,往前看,知道吗?”
宋希音重重点头,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几句诗。
那是她在古籍里看到的,明代宁钦的《半生》:
“半生风雨半生寒,一杯浊酒敬流年。
回首过往半生路,七分酸楚三分甜。
日出东方催人醒,不及晚霞懂我心。
辞别再无相见日,终是一人度春秋。”
从前读时只觉悲凉,此刻却品出几分释然。
她的人生,虽有几分酸楚,终究也有很多甜,而且这甜,正越来越浓。
“妈妈!”
一声奶声奶气的呼喊打断了思绪。
宋希音放下茶杯,笑着张开双臂。
肖君珩和肖君凌像两只小炮弹,一前一后扑进她怀里,带着一身雪后的寒气。
“这么冷的天,你们都玩出汗了?!”
她捏了捏君珩红扑扑的脸蛋,又替凌凌拂去发梢的雪粒。
安念连忙从一旁拿起干净的帕子,给两个小家伙擦脖子里的汗。
回头瞪了肖天舟一眼:“你也真是的,不知道看着点?这么冷的天,出汗了最容易感冒。”
肖天舟刚跟着走进来,头发上还沾着雪沫子,闻言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安念肯冲他发脾气了,肯管着他了,这比什么都让他高兴。
“二婶,不怪二叔。”
宋希音笑着打圆场,“他们疯起来,除了肖云墨,谁说都不听。”
安念佯装不满地哼了一声:“只听爸爸的话怎么行?妈妈才是最辛苦的。”
两个小家伙哪里懂这些,只顾着抱着宋希音的胳膊撒娇,一声声“妈妈”喊得甜腻。
“妈妈,二爷爷堆大雪人!”
君珩献宝似的比划着,“肚子胖胖的,比我高!”
“比我高!”
君凌也举着小手补充,小奶音脆生生的。
“是吗?那二爷爷真厉害。”
宋希音亲了亲珺凌的小脸,“我们君凌也有帮忙对不对?”
“嗯!”君凌重重点头,小脸上满是骄傲。
君珩见状,连忙拽着宋希音的衣角:“妈妈,我也要亲亲。”
宋希音笑着在他肉乎乎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小家伙这才心满意足地咧开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