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再多想,迈步走出办公室,步履匆匆地穿过走廊,电梯下行的数字跳动着,像在倒数着什么。
坐进车里,引擎发动的瞬间,他脑海里反复盘旋着一个念头。
“海城大悲寺……念念要去那里做什么?”
她向来不碰这些。
甚至在云岚“出意外”后,他怕她太过伤心,曾提议去寺庙祈福,也被她沉默地拒绝了。
肖天舟没再多想,打了把方向盘,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朝着海城大悲寺的方向驶去。
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心里有种莫名的预感。
安念这次突然要去大悲寺,或许和上午在商场的偶遇有关。
是看到那两个孩子,想起了云岚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按了下去。
他不敢深想,只能攥紧方向盘,任由车子朝着郊外的山路驶去。
路两旁的树木渐渐茂密起来,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他紧绷的侧脸上,却暖不透那层沉郁的寒霜。
他只希望,她能平静些,再平静些。
安念坐在后座,指尖轻轻抵着冰凉的车窗,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神有些放空。
今天在商场见到的那两个孩子,总在她脑海里晃。
大眼睛,肉嘟嘟的小脸,笑起来时嘴角有浅浅的梨涡,像极了……像极了什么?
她想不起来,只觉得心口隐隐发闷。
肖天舟说云岚出了意外。
可她明明记得很清楚,那天早上她送云岚去幼儿园。
小家伙背着新买的奥特曼书包,奶声奶气地跟她拉钩:“妈妈下午要第一个来接我,我们说好去游乐场坐旋转木马的。”
她答应了的。
可那天下午,她在幼儿园门口等到天黑,也没等来那个蹦蹦跳跳的身影。
她疯了一样给大哥打电话,肖天宇动用了所有关系去找,却连一点踪迹都没找到。
云岚就像人间蒸发了,凭空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这些年,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像有块模糊的拼图卡在记忆里,无论怎么拼凑,都缺了最关键的一块。
为什么找不到云岚?
他那么聪明,那么乖,怎么会平白无故出意外?
这么长时间不见妈妈,他不想妈妈吗?
安念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车子驶离市区,朝着海城郊外的山路开去。
等抵达大悲寺山脚下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山风卷着寒意,吹得路旁的树枝呜呜作响。
安念推开车门,望着远处隐在暮色中的寺庙轮廓,抬脚就要往上走。
霄鹰连忙从后面的车上下来,快步跟上去。
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劝阻:“夫人,这时候寺庙已经封山了,山路不好走。”
“要不就在山下的民宿歇一晚,明天一早再上去?”
安念沉默了几秒,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霄鹰松了口气,立刻转身去安排住宿。
不远处的阴影里,肖天舟的车悄无声息地停下。
他没有靠近,只是坐在车里,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安念的背影上。
十二年了。
她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羊绒大衣,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身形比从前清瘦了些。
可站在那里的样子,依旧像他初见时那般,韧如蒲草,清秀可人,让他移不开眼。
如果当初知道,跟了他会让她经历那样剜心的痛,他宁愿一辈子孑然一身。
只希望能远远看着她,平安顺遂,笑靥如花。
霄鹰很快办好了入住,是间临山的民宿套间,院子里种着几株腊梅,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花香。
入夜后,不知何时起了风雪。
雪粒子敲打着窗棂,发出簌簌的声响。
肖天舟终究放心不下,推开套间外间的门,想看看她睡了没有。
门轴转动的轻响,惊动了屋里的人。
安念正抱膝坐在床沿,听到声音,缓缓抬起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安念的眼神有些茫然,像迷途的孩子。
肖天舟握着门把手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他下意识地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雪声,喉咙发紧,半天才艰难地挤出一句:“念念,别怕。”
他不敢再靠近,生怕惹来她的不满。
就站在离床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她苍白的脸,眼底翻涌着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声低哑的叹息。
窗外的风雪还在继续,屋里却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有些伤痛,藏了太久,连靠近都成了奢望。
安念潜意识里对肖天舟,仍存着一丝依赖。
见他推门进来,方才被风雪惊起的惶惑渐渐散去。
她没说话,只是默默躺回床上,拉过被子盖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澈却带着迷茫的眼睛,望着天花板。
肖天舟就那样站在原地,目光温和得像浸了水的棉絮,缱绻地落在她脸上。
他不敢动,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平静。
直到她呼吸渐渐均匀,眉头舒展,显然是再次睡熟了,却迟迟没有离开。
天快亮时,窗纸透出淡淡的鱼肚白。
安念翻了个身,似乎要醒。
肖天舟连忙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关门时动作放得极缓,只留下一道几乎听不见的轻响,像怕碰碎了什么珍宝。
安念醒来时,屋里已空无一人。
她盯着天花板看了半晌,指尖在被单上划着无形的圈,随后起身洗漱。
换了身素净的米白色风衣,她推开门,径直往大悲寺的山路走去。
昨夜的雪下得不大,只在石阶上覆了层薄霜。
倒是狂风呼啸了半宿,此刻虽歇了些,山坳里仍回荡着呜呜的余响,听着有些疹人。
安念却走得很稳,一步一个脚印,踩在结了薄冰的石阶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没想刚走到山顶的转角,竟撞见了熟人。
安念停下脚步,看着迎面走来的宋希音,嘴角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
“我们昨天见过。”
宋希音也有些意外,迟疑着喊了声:“二婶?”
安念轻笑摇头,阳光落在她镜片后的眼睛里,漾起细碎的光:“我叫安念。”
“安小姐。”宋希音顺从地改了口。